“这是第二发——接好了！”

见到被一发火箭弹命中的巨蛛仍在活动，蓓尔毫不犹豫地扛起第二支火箭筒，继续发起了补射。

耀目的火箭弹如同白日流星，一枚接一枚地飞向正在垂死挣扎的巨蛛，在脆弱的蛋白质组织上爆出阵阵焰火。终于，在她将手上的四发火箭弹全部打光的同时，巨大的猎龙蛛也缩起八足，在一阵痛苦的翻滚后，彻底失去了生机。

数吨重的巨蛛翻滚时所产生的杀伤力不亚于它的利爪。因为巨蛛的碾压，其周围所有躲闪不及的地精都被庞大的蜘蛛轧成了一堆看不出形状的骨肉碎沫。

“咕噜咕噜！”

地精们脸部僵硬的肌肉很难做出什么有辨识度的表情，但联合省士兵的欢呼声已经映衬出了它们的恐慌。

随着猎龙蛛的死亡，已经损失大半的地精们开始一边发出怪叫，一边匆忙撤向森林内部，只在据点外留下了满地的断骨和碎肉。

……这简直就是一座屠宰场。

由于自身也受到了很大损失，据点里的联合省士兵没有选择乘胜追击——继续屠杀这些该死的小棕皮没有任何意义。它们的繁殖速度就像蟑螂一样奇快无比。要想彻底肃清地精巢穴，必须派遣携带炸药的正规军将地精们居住的地点完全摧毁。

在旧帝国时期，解决这种事情对帝国常备军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然而，经过了十年的血腥内战，不管是邦联和联合省，都已经没有太多余力再去处理这些怪物。

在主要道路上设置警戒哨所，已经是罗戈利亚卫戍司令部能为周围的通行安全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两位，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当蓓尔牵着普普进入满目狼藉的营地时，她受到了幸存者们的热烈欢迎。

除了几名重伤昏迷的伤员外，就连之前那两个被投石索打中脑袋、血流不止的伤兵，也感激地冲着她们点了点头。

“没关系，只是一点小忙而已。主要原因是：那些小怪物实在太可恶了，它们还挡了我们的路。”为了不丢面子，蓓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尽管她之前的紧张完全不是假装出来的。

“是的。”

副官并未看出蓓尔是在掩饰。

点了点头，他对少女的话深以为然：

“地精是很麻烦的怪物……原本我们在旧帝国时期已经把它们压缩到了灭绝边缘，可因为内战导致的防务空虚，最近几年，包括地精在内的一大票怪物又都开始活跃起来了。”

联合省境内所面临的情况让副官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他对此什么都改变不了。

决定这种事情的是上面的人，而不是他们。

甚至，就连这场内战，也不是由在前线送命的士兵们所决定开始的。

联合省宣称自己为了帝国的和平而战，邦联则宣称自己为了人民的自由而战。可那些因为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死在前线的士兵中，又有谁真正享受到了和平与自由呢？

“对了，两位小姐，你们之前用的是什么武器？”从哀叹中回过神来，副官整理了一下心情，开始好奇地打听起了蓓尔之前用过武器。

蓓尔在回答上沿用了之前对普普的说法：“黑铅堡的新枪。”

“能给我看看吗？”

“没问题。”

拔出自己的手枪，蓓尔关上保险，退出弹匣，把手枪交给了面前的副官。

拿到手枪的副官有些爱不释手——不管是从外形、手感、亦或威力，这种造型优美的全金属枪械都对一名军人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真是精美……它从哪里装填火药？”

“不用装填火药，而是这样。”

从普普手中拿起另一把手枪，蓓尔双手举枪，对着远处猎龙蛛的尸体连续射击了五次。

五声枪响过后，猎龙蛛的尸体上也爆出了五个留着绿色脓血的大洞。

“你看——火药和弹头已经预先结合在了一起，所以它能打出很高的射速，也不需要什么准备工作。”

“简直不可思议……想不到邦联的武器已经进展到这种程度了。”

半自动手枪的性能让副官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不过，因为联合省和邦联的敌对关系，在惊讶之中，这名副官的神情也带着一丝隐忧。

“那小姐，你刚才用的另一种武器呢？就是杀死猎龙蛛的那种。”

“那个啊……”

“援军！是援军来了！”

就在蓓尔考虑着该怎么解释那个打爆了蜘蛛的火箭筒的时候，一名负责放哨的联合省士兵忽然大叫了起来。

在地精们溃败三分钟后，罗戈利亚派遣的援军总算从北方赶了过来。

“呼……”

省去工夫解释的蓓尔松了口气，终于见到友军的联合省士兵也松了口气。

就算这支援军有些姗姗来迟，他们也是给据点幸存者们的一剂定心丸。

这支由三十几名联合省龙骑兵组成的支援小队精神饱满，装备精良，由一名有着绿色短发的年轻女性在前领导。让人奇怪的是，明明是军队领袖，她却既没有穿着军装，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蓓尔的直觉告诉她，能够得到这种待遇的，要么就是某个大官的情妇，要么就是真的有才干的人。

从她的气势上看，她更像是后者。

“……”

马蹄声在据点被破坏的入口处停了下来。

当皱着眉头的绿头发用目光扫过蓓尔时，蓓尔能从她的碧瞳中感受到一股如刀般锐利的寒意。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闲聊？”

绿头发盯着正和少女交谈的副官，语气冷若冰霜。

“抱歉，撒拉弗大人。”有些失措的副官显然认识这个绿头发，“我只是想……”

“你要跟我解释？”

“不！没有，撒拉弗大人！这一切都是我的失职！”

“哼。”

冷哼一声，绿头发别过脑袋，没有再去看那名副官。

“十分钟之内，把这里的伤亡报告交给我——其他人，警戒这里。”

“是！”

没有人对她的命令表示任何质疑。

当钉着蹄铁的马蹄踩踏过地精们糜烂的尸体时，蓓尔听到了一阵让人有些反胃的践踏声。

“你们是什么人？”向着手下下达完指令，这名对着士兵们颐指气使的绿头发将目光挪到了两个陌生少女的身上。

蓓尔不卑不亢地看着她：“我能先知道您的身份吗？”

“罗戈利亚战术星象科科长拉默·撒拉弗。”

从灰色的牡马上翻身下马，绿头发把马鞭甩给身后的一名骑手，向蓓尔报出了她的名字。

“现在，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对方既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蓓尔自然也不能失礼。转过身，她向着绿头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四弦琴——还有身边的小普普，“我叫蓓尔·艾尔温，一个普通的吟游诗人。我旁边的这个孩子则是我的学徒……她叫普普，你不会觉得她的名字土吧？”

“你们从哪里而来？”

绿头发根本没有在意少女试图缓和气氛的调侃。她只是继续质问着蓓尔，就像审讯一名犯人。

“邦联。”

“也就是说，你们是邦联的间谍？”

“不是不是。”被莫名贴上标签的少女匆忙摇了摇头，“我们虽然来自邦联，但却只是战争移民而已。如果不信，您可以问问这些士兵——要是我们有坏心思，我们也不会帮他们了，对吧？”

客观来说，她的这个解释着实有些苍白：如果绿头发真的是个酷吏，她绝对不可能因为这句话就放过她们。

蓓尔对此也有些忐忑——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让被她救下的士兵帮忙求情，或者挟持绿头发的最坏准备。

但……

也许是因为事务繁忙，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绿头发最后还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刁难她们。

黑头发的人少见，但黑头发的吟游诗人她却见过不少——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染头发时用的是矿物，还是植物。

“……在联合省境内，你们最好识相一点。”

撂下一句狠话后，对两人失去了兴趣的绿头发没有再去理会她们，而是专心等待起了据点的伤亡报告。

五分钟后，这支哨戒部队的伤亡结果被交给了她：

在刚才的战斗中，包括小队队长在内，这支三十人的联合省小队一共有七人阵亡，十八人受伤。考虑到哨戒小队的规模，这种程度的伤亡对他们来说已经近乎毁灭性打击。在经过此次战斗后，剩下的士兵就算不需要专门进行心理干预，一段时间内肯定也无法在前线参与任务了。

“我会报告你们的情况——卫戍司令部已经派人过来了。坚守到明天，会有新的队伍来代替你们。”将伤亡报告和死伤者名单装进马鞍上的文件筒里，绿头发重新跨上了战马。

“明白，撒拉弗大人。”

“嗯。”

……

“等等！”

见到绿头发这支马队准备离开，蓓尔的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拉默小姐，能拜托你带我们一起去最近的城市吗？”

听到蓓尔的喊声，绿头发扯了扯辔头，让准备离开的灰色马驹停了下来：

“你的父母就是这么教你对别人说话的？”

“呃……很抱歉，那，撒拉弗大人？”

“……”

绿头发沉默了几秒。

“算了，你还是维持那个称呼吧。”

“好吧，拉默小姐。”虽然很疑惑，但既然有求于人，蓓尔还是按照对方的要求，使用了一开始的称呼，“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我们只是想去最近城市的战争移民。我很害怕路上可能还有危险，所以……您能带上我们吗？我的身上还有一些金币，可以给你作为酬劳。”

“你们把我当成佣兵了？”

当蓓尔说到“酬劳”这个词时，绿头发忽然嫌恶地皱了皱眉。

“听着，白痴丫头，我不会帮你。就算想帮你，我现在也回不去罗戈利亚。”

“为什么？”

“为什么？”她冷笑一声，“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该死的邦联人。”

“……”

绿头发的话让普普的眼神中有些不忿，但胆小的她还是没敢出言反驳。

至于蓓尔——她本来就不是本地人，这种地域攻击对于她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

“出了什么事情了？是其它地方受到邦联军袭击了吗？”

“不。”绿头发摇摇头，望了一眼遥远的东南方向，“就在两天前，有邦联的渗透者在前线附近的村庄水井里下了瘟疫源。”

在提起这件事时，她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上面那些人在想些什么。”

“邦联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他们却还想着要帮对方隐瞒下去，似乎还怀揣着利用双方民众的‘同胞’认知来获得什么好处的念头——真是一群白痴。”

“如果是我，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大书特书，让联合省的所有人都同仇敌忾……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吗？”

“才不是！”听到绿头发这么说，一直隐忍不发的普普终于忍不下去了，“就是因为把你们当成同胞，我和蓓尔姐才会来帮忙对付地精的！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急着传播仇恨，那旧帝国也不可能在其它种族的侵袭下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很好——大义凛然，不愧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

普普义正辞严的发言只引来了绿头发的一声讥笑。

“那么，请回答我：那些因为瘟疫源染病的人又犯了什么错呢？如果上面不让他们说话，又有谁来为他们说话？你吗？”

狠狠瞪了普普一眼，绿头发将目光移到了蓓尔的脸上——

“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