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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76、第七十六章:刮骨

    作品:《长陵

    叶麒只觉得长陵身上有一种极淡的香气传来, 混着橘子的清甜, 醺得他晕乎乎的, 心跳快的难以自持,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想他多抵是病入膏肓了产生了幻觉,但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太过真实, 真实到她的唇已经离开, 但余温仍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捞回了些许神智, “你……”

    你什么, 叶麒没说完,手被她一把握住,轻轻放在她扑腾乱跳的胸前, 听她新奇道:“你看,我的心跳的这么快, 这是不是就是纪神棍说的心动?”

    他呆呆的看着她深褐色的眸子,一瞬间觉得心尖上好像开了一朵花,尚没来得及张口, 胸腔处突如其来地窒住,一股钻心的疼蔓过五脏六腑, 叶麒忙推开长陵, 别过头去, 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将那一口腥红张口喷出。

    长陵大惊失色, 看他身形一倾,下意识就接了过来,“你、你这是怎么了?”

    叶麒没有回应,他吐完这一口血后人已失去了意识,长陵仓皇之下抓住了他的脉,一探之下心头一震——这脉象如此紊乱荏弱,与当日大昭寺外如出一辙。

    怎么前一刻还好好的,这会儿马上就要死了呢?

    长陵几乎想也没想,一手抵住他的背心,欲要为他渡送真气,想起纪北阑说过的话,忙掀开车帘,对车夫道:“你们家侯爷晕了,去北斋药铺!快!”

    到药斋的时候,纪北阑正铺好床打算就寝。

    他看到长陵扛着小侯爷衣襟沾腥而来,整个人都吓了一跳,忙让她帮着把人放平,出手如电的掏出银针。

    长陵与车夫稍微交代几句,车夫便火急火燎的赶去贺府通知七叔,回到药铺里时,纪北阑已经施过一轮针。

    叶麒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裳,依旧人事不省,长陵看纪北阑一脸肃然,不禁问道:“他怎么样了?”

    “还死不了。”纪北阑擦了一把自己额间的薄汗,“唉,小侯爷这几日的状态我一直控制的很好,他做过什么,怎么就忽然弄成这样子了?”

    长陵回忆了一下,道:“今夜会武宴,他和我上台打了一炷香,动过武。”

    “动武?”纪北阑眉头一皱,“你打伤他了?”

    “没有,”长陵道:“全程下来,我们几乎连内力都没有用上多少。”

    老神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须,又自顾自的端起茶壶灌了几口茶,“那按理说不至于啊……”

    “哦,对了还有,”长陵想到了什么,“方才回来的路上,我亲了他一口。”

    “噗——”一口好茶浪费了。

    纪北阑咳了好几声缓了过来,他颤着指尖指着长陵:“你你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我不是没有和你说过叶麒的病症,你怎么就下得了这个狠……”

    德高望重的神医总算把“嘴”字吞了回去。

    长陵直眉楞眼道:“您之前只说过他放不下我的事,无法修习释摩真气,并没有说过我不能亲他的啊?”

    纪北阑瞧小姑娘家一口一个“亲”字,实在是不忍直视,转念一想,人家以前是响当当的公子爷,这么说却也并无不妥,他挪了条椅子坐下身,道:“都到了这个份上,老夫再瞒也就没有意义了……二公子,你可听过刮骨针?”

    “刮骨针?是什么?”

    “就是用一种细如牛毛的尖针灌入人周身几大要骨之内,以刺激骨血的方式来疏通经脉,”纪北阑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这本是前朝廷狱用来折磨重犯的酷刑,几十根尖针刺穿骨骼要穴,此法倒是能瘀滞的病人短暂恢复生机,以前我也和小侯爷提过,不过他连针灸都怕疼,说宁可舒舒服服的早死也不愿意这样痛苦的多活几日……谁知前些日子,小侯爷找我,让我对他用刮骨针……”

    长陵浑身一震,“你对他用了刮骨针?”

    纪北阑残酷的点了点头,“刮骨针共计一百七十七针,普通的患者治疗,一日忍受三五针,一个疗程也需要一个多月,可小侯爷说他等不及了,非要我一天给他下十五针,哎,那痛楚比之凌迟也不遑多让了。不过此法却有一个妨碍,除了不可操劳过度之外,亦不可过度动心……否则心脏跳动愈烈,震动胸腔附近未愈的骨骼肌肉,便会……唉,便会变成这样了。”

    这一番话,将长陵楔在了原地。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武举前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常常神出鬼没,要么不见人影,要么见了的时候,总是一副气血过旺又疲软无力的模样。原来那时,他就一直在暗暗接受刮骨针之疗,却始终没有和她透露过半分,每次见面,就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陪她一起给周沁指导武艺,课间给她捎带各种好吃的,还有心思给她带鞋穿。

    “欸,二公子……你,你在听么?”

    长陵深吸一口气,问:“那他,可还有救?”

    纪北阑叹了又叹,长陵看他没答话,又道:“若实在难办,我可以用真气救他……”

    “万万不可,”他连连摆手,“我之前就说过,渡气之法凶险万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乱用……”

    长陵打断他的话:“纪先生,我的内力,似乎恢复了一些。”

    纪北阑愣了一愣。

    把过脉后,长陵看纪北阑难以置信地望了她片刻,忍不住问:“如何?”

    “是恢复了一点儿……你说你、你们那个……之后,你突然就自觉心脉舒畅,所以你才……又试了一次那个?”

    长陵纠正道:“对,就是肌肤之亲。”

    纪北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骂骂咧咧道:“那不叫肌肤之亲!那只是亲了一口!”

    长陵“哦”了一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我的功力恢复了一点儿,那渡一点儿给他,岂非又能救他性命,于我也无性命之忧么?”

    纪北阑不大高兴的瞪了她一眼,“有这么好办,老头儿还愁什么?且不提你恢复的那一点儿只是杯水车薪,眼下,就算你把你自己所有的功力都传给他,他也未必承受的住……”

    “为什么?”

    “他刚受过刮骨针,周身上下都极为虚弱,你的释摩真气又那么霸道,要是强行注入,他的经脉倒是能畅,五脏可就受不住了……”纪北阑唯恐长陵一个沉不住气把医馆给掀了,又道:“好在你送来及时,小侯爷并无大碍……我方才一叹再叹,担心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啊……”

    长陵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纪北阑道:“之前他来找我施针,我还颇为欣慰,以为他终于配合我医治……只要他肯配合,我能多救一天是一天,但方才听你所述,我看他并无医治之心,反倒更像是……”

    长陵一听就会意了,“拖延时间?”

    “嗯。”纪北阑站起身来,踱出两步,“原本小侯爷这宿疾,也并不是独他一人,世上也曾有人患过此病,最终得以痊愈。”

    长陵闻言眼睛一亮,然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纪北阑又毫不留情道:“老夫这些年踏遍山河百川,亦翻阅过近上万份有关于经脉瘀滞的病史,纵观这百年以来,九成患此症结者都无力回天,有两例平安的活了下来。”顿了顿,“第一例,是服用了传言中的紫金还魂丹,多活了二十年。据说这还魂丹,不论是经脉受挫、还是深受内伤,就算是中了无解剧毒,亦有起死回生之效。”

    “那您可知这丹药的炼制之法?”

    “炼制不难,难的是找到药引。需得有以剧毒蛊虫所培育十年以上的离枯草,方能诱出天山之上的百年冰蛇,而这冰蛇的蛇胆即为药引。但别说百年冰蛇究竟有否存在于这个世上,就算有,用蛊虫培育的离枯草都难以找到,何况小侯爷最多也只能再撑上一两个月了,所以……”

    一两个月,往返天山的时间都未必够,加上炼制丹药的时间,确实是不可能的事。

    长陵:“您方才说,还有一例,是如何活下来的?”

    “关于此人如何存活,并无详细载录,老夫只知此人初次寻医时,方才三十多岁……”纪北阑道:“但最后,却活到了一百五十多岁……”

    长陵听到“一百五十多”,猛地一抬头,“莫非此人就是……伍润?”

    *****

    符宴旸踮着脚尖飘然路过自家的院落,一路东张西望,生怕脚步声吵醒不该吵到的人。

    他自打开始考入清城院起,就极少沾家,会武宴后,符宴归命他早点回家,他感受到兄长语气不善,于是借着与同僚再豪饮一轮的名义,拖到了子时才回府。

    他琢磨着兄长此刻应当已经睡下,他只需要熬到明日清晨,早早的去清城院,就能做到“我回了家只是没遇到大哥你我也没辙”,待得时日一长,该消的气消了,就能糊弄过去。

    毕竟今日晚宴上,煽风点火支持让亭姐出手一打一的,就是他符二少啊。

    想到这儿,符宴旸屏住呼吸,顺利的过了大哥的园子,悄咪咪溜进了自己的卧房内。

    刚关上房门,气都没换一口,就看到黑黝黝的屋子内迈出来一人:“舍得回来了?”

    符宴旸倒吸一口凉气,“大、大哥?”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家了。”符宴归袖摆一挥,屋内几根烛台火光瞬间跃起,“坐。”

    符宴旸咽了咽口水,坐在距离他较远的软塌上,“唔,大哥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弟弟考上了进士,做哥哥的来恭喜一下,不对么?”符宴归从身后拾起一个长逾三尺的盒子,走上前去,递给符宴旸道:“打开看看。”

    符宴旸赶紧接过来,打开一看,匣子里装着一柄金光灿灿的宝剑,剑身乃是由玄铁而铸,透着薄薄的寒光,拔鞘而起,露出的剑锋当真是刃如寒霜。

    符宴旸眉色一喜,“这、这就是东夏第一宝剑秋寒剑?”

    “剑无第一,关键在于持剑的人剑术如何。”符宴归道:“这宝剑既然到了你手中,你当勤勉用功,不能辱没了此剑的名声。”

    “多谢大哥!”符宴旸看大哥不仅没来大义灭亲,还赠了一柄上好的宝剑,自是爱不释手,“这剑可真是好啊,只可惜我最近都在练软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补充道:“不过我一定会加倍努力,争取早日能用得上它。”

    符宴归闻言,面上并无什么不悦之色,只为淡淡笑道:“你拜了小侯爷为师之后,说话做事之风,倒与他愈发相似了。”

    “哪有的事?我就是……拿人所长,补己所短嘛。”

    “拿人所长,补己所短?”符宴归道:“你指的是把你的嫂子送给你师父这件事?”

    符宴旸噎了一下。

    “大哥,这话说的不对,你自己比试输了,关我什么事……”

    符宴归倏然拍了一下桌案,吓得符宴旸手一抖,剑都丢到地上。

    “宴旸,我当日让你跟着长亭,是让你为我打听消息的。”符宴归冷冷道:“可你从她那儿学来了孤鹤剑法,还有她夜闯贺府的事,何以一次也没有对我提及?”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符宴旸:“难道说,你拜了师父之后,就没有了哥哥?”

    符宴旸眼中的纠结与歉疚一闪而逝,他缓缓握紧拳头,站起身道:“大哥自然永远都是我的大哥,但是……师父也永远都是我的师父。”

    “你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跟着亭姐,是因为我好奇,后来跟着她,是因为我佩服,对小侯爷也是一样,和大哥你无关。”符宴旸抬起头,“大哥对亭姐,若是真心实意,又何必需要我去接近?她的身份一开始就是你伪造的,你的目的,不就是利用她来搞垮荆家么?”

    符宴归眼神微微一闪,“你一早就看出来她不是荆南絮了?”

    “大哥,你也不想想,咱们符家,祖祖辈辈,什么时候出过笨人了?”符宴旸道:“所以,你想争取什么自己去争取,不要想利用我。”

    符宴归盯着他片刻,好像重新认识了一番自己这个弟弟,“原来藏得最深的,是我这个弟弟啊。”

    “大哥你又错了,我从来就没有藏过,只是你从来不曾问过罢了。”符宴旸将剑捡起来,摆放在桌上,“你不肯娶妻生子,又费尽心思让我学不成武功,不就是为了让皇上以为我们符家后继无人么?如今,你的目的就快达到了,又何必对亭姐揪着不放呢?”

    “你以为你知道的很多?”符宴归面无表情道:“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我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自己学会本事,以后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符宴旸道:“至于你的事,我没有参与的兴趣。但是,今日你在会武宴上的所为,我真是愈发看不明白了。大哥,你什么时候对美人也有兴趣了?”

    符宴归再迈近一步,看着能与自己平视的符宴旸,抿着的唇微微勾起,“好,你既然敢坦诚相告,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符宴归,王图霸业要,美人也要,并且,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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