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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容修

    #顾劲臣剧组入院#, 眼下只在热搜最底下, 引起了粉丝们的关注, 另一个“恋情曝光”的相关头条,已经消失不见。

    “还别说, 金主x金丝雀这设定挺带感。”

    “有本事别用小号,屁的恋情,那是恒影的时宙!也就是说, 时宙担当了‘生而为人’的主要角色,两人都在片场很正常吧?”

    “rx只是幌子, sz才是g养的。rx在春晚相声里说了两人通家之好,所以好友给当挡箭牌。sz出道后签约恒影, 出单曲g给背书,参加《the c》g担任评委,两人在公司同进同出, g硬生生给sz带起来的吧?现在又参演g的撸奖片, 怪不得发展顺利, 资源多多啊。”

    “这年头造谣比现实都带感啊, 请问是电影要杀青了的炒作吗?我记得yzh贺岁片刚炒完一波啊, 当时女一粉骂女配是小三, 女配粉骂女一是白莲, 撕得天昏地暗,电影票房卖得仅次于猫吉祥吧?!”

    “[吃瓜][吃瓜]小声问一句,g住院了吗,发生啥事了?”

    “请不要断章取义!一张照片被扭曲成这样?编出乱七八糟的料来造谣!”

    “滚几把犊子!你们怕不是忘了时宙叫臣臣老师吧?你们这群龌龊的小人, 有实锤吗,脑子里是不是被垃圾废料塞满了?”

    “啧啧,照片都锤出来了,还要什么实锤,脸贴脸嘴对嘴合拍?”

    “锤你麻痹锤,恒影向来是前辈提拔后辈的,我臣生病了时宙帮忙有什么问题吗?照片虽然模糊,不知道臣臣在剧组怎么样了,但显然臣臣很难过,时宙只是帮他吧?全投诉!是你们飘了还是我臣提不动刀了?恒影还在背后呢,你们把嘴上厕所擦干净些,恶心!”

    唯粉们简直怒不可遏,以前看见容修和臣臣被造谣时,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看见臣臣和时宙……

    唯粉们:妈哒,太糟心了,感觉还不如容修呢。

    cp粉:懂了吧,说什么来着,沉锚效应了解一下?

    ……

    网上撕逼差不多就是这样。

    “对不起!顾哥,李导,给大家添麻烦了。”

    夜里下了戏,剧组宾馆里,李里导演的客房内,顾劲臣、花朵和曲龙都在,时宙和他的经纪人也都在。

    时宙的脸色非常不好,给劲臣和李里鞠了一躬,郑重道:“对不起,当时没有注意到房门那边,我可以发声明解释,只是怕透露顾哥拍戏身体不适的事……”

    顾劲臣陷在沙发里,没有和花朵曲龙发火,只是静静坐在那,垂眼看着手机屏幕。

    手机的页面,停留在微信上。

    李导郁闷不已,之前连开机宣传、定妆照和花絮都没发,本意就是想静静拍摄完这部具有争议的影片,一点花里古哨的宣传也不想有,剧组和劲臣都想安稳地完成作品。

    劲臣沉默了一会,只说了句:“跟时宙没关系, 不是你们的事,先回去休息。”

    时宙低头捏了捏拳头,点了点头。

    经纪人看了看在场众人,又看了看愤怒得脸色涨红的时宙,稍显平静地说道:“好的,我们先出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及时通知,我们会马上行动。”

    李导点了下头,经纪人带着时宙走了,花朵回头又把房门关个严实。

    国内狗仔是有运作模式的,要真是“大狗仔”卖出偷拍,应该有动作之前就传出动静——要么卖给大型视频平台,要么卖给下家的野生狗仔,要么就是卖给当事人明星高价收购。

    但,这次的绯闻是突然冒出来的,连个招呼也没打就放了出去,显然并不是狗仔工作室干的。

    李里导演看向劲臣,笃定道:“被搞了。”

    也没说清楚是顾劲臣被搞了,还是剧组被人盯上了,反正大家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花朵和曲龙又说了下当时医院的情况,一整层楼都是住院区,走廊里有不少病人和家属,并没有看到可疑人士。

    “监控里是个男的?”劲臣问。

    曲龙点头,手机递过去,说道:“应该就是这个时间拍到的,这个男的徘徊在走廊里几分钟,其他时候门口都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曲龙的手机里是监控截取的一张图片,一个男的徘徊在劲臣的病房门口,戴着帽子,穿着夹克,后来有两位护工推着一个移动病床经过,家属围在床车四周,输液水高高挂着,挡住了房门口。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趁乱拍到的。这人不认识,恒影那边调了监控,初步查出应该不是狗仔,可能就是病人家属,把料卖给了狗仔。

    不过,又不是婚内出-轨这种丑闻,很容易就翻盘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看电影要杀青了帮忙炒作一下吧?

    国内狗仔圈也有规矩,没有“成名作”的野生狗仔渴望出成绩,撒了网之后,保不准就能钓大鱼

    “你在圈内什么性格,纪检委啊,顾怼怼啊——知道你不是擎等着‘被公关’的那种明星,”李里分析道,“也从没花钱买过平安,把料高价卖给你,成功的几率太小,而且,还要承担‘勒索敲诈诽谤’的风险,所以,就添油加醋直接发上去了吧?不然的话,实在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劲臣站起身,“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人在这个位置,早该有心理准备,这也给我提了个醒儿。”

    以前和容修在一起时没被拍,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真的没有人来拍?或者是,根本没有机会拍?

    劲臣想起,容修身边的张南赵北,在知道容修身份之前,劲臣还没有注意到这些,现在想来……

    想起那会儿,情不自禁,真情流露,不管在车里,还是家门口,总想抱他吻他。

    虽然两人很少白天出现在户外,但不管在哪儿,容修大多时候都是迎合的,从没有推开过自己。

    难道,容修不怕被拍到猛料,曝出两人丑闻吗?

    劲臣觉得心口堵得慌,太阳穴突突直跳,和李里打了个招呼,就和花朵曲龙离开了。

    还没等回到自己的客房,手机就震动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参朗。恒影公关那边撤了个热搜之后,参朗实在按捺不住,就打电话给劲臣了。

    劲臣接了电话,刷了房卡,回头和花朵曲龙摆了摆手,一个人进了房间。

    参朗直截了当:“打算怎么处理?”

    劲臣来到床边坐下:“先拍完再说。”

    参朗“嗯”一声,像是不知怎么开口,静默良久,小声问他:“真没乱来?”

    劲臣一怔:“嗯?”

    参朗:“我知道你们……”

    “朗哥,我没有。”劲臣嗓子发哑,“我没有。”

    “好,明白了,哥给你做主。”参朗说,“那,容修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劲臣:“没有。”

    “别乱想,他在忙专辑的事。”参朗说,他让劲臣放宽心。

    聊了一会,两人就挂断了电话。

    劲臣又点开微信,置顶那人一直没有发过消息,没有问过一句这次绯闻的情况,也没有发过微博。

    上一条微博还是那句:你如此光辉夺目。

    ……他不在乎我了。

    劲臣的脑子里有一道声音。

    手机浏览器上,还停留在“星座配对”的网页上。

    昨晚,劲臣在完善“盛夏”的人物小传时,突然就想去看一看角色的星座。结果,查着查着,劲臣就点开了“摩羯座”。

    摩羯座是最有音乐天赋的星座——

    ——感情方面不会很主动,一定要靠真诚打动。最讨厌脚踏几条船。如果他真心觉得两人不合适,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真正接受一个人,需要很久的时间,他会考虑很多。假如你能走进他的内心,看透他的本质,就会发现,在他“冷漠”的背后,写着两个大大的字“专一”。

    “生而为人”进度已到拍摄后期。

    俱乐部的舞台上,盛夏的头发不长,黑亮黑亮,发丝柔软地垂在耳际。

    富翁们不是第一次看他缠在钢管上,却还是被狠狠地惊艳到了。他肤白,体瘦,却有细腻的肌理。他从不过分裸露,只脱了外套,衬衫开三颗扣,半遮半掩,让人欲罢不能。

    盛夏软软靠在钢管上,花篮成片成片地堆上舞台,桃花眼儿扫过去,满眼的鲜艳。

    有种祭祀的感觉。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从舞台上下来,越过男人们如痴如醉的目光,经过他们身边时再无羞怯之意。

    在他的第五段恋情中,有一段这样的独白——

    “这是一个野兽的世界,狼吞虎咽的,谁吃得开,谁就占便宜。

    “初干的时候,我很害怕,也很恶心,用文化些的说法,就是‘缺乏自我认同感’。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怕了,反而很想笑,看见在我身上狼吞虎咽的那些人,最后如同一滩烂泥一样,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三十岁了,在俱乐部的这两年半,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如果换成现在的自己,我绝不会对当年的那些人动感情。

    “现在的我,差不多每见到一个男人,就能断定他是怎样的人,我知道,他们最在意的,其实不是别的,而是我的身价,每个人都想独占我,因为他们很难得到。”

    剧情进行到第三幕结尾:

    盛夏成为圈内传说,年近三十依然是有特殊癖好的权贵们垂涎的对象,当然也不乏更扭曲的癖好。

    霍飞成为俱乐部的合伙人,人脉越来越广,他把盛夏介绍给不同的富人。有些男人不光会买盛夏一夜,有时会要求他陪着应酬,或一掷千金邀他出去一起旅行。

    在此期间,盛夏失去了他唯一的好朋友,橘子——

    盛夏换了摩托罗拉“掌中宝”手机,然后就和橘子断绝了联系。

    橘子假期时,到处打听盛夏的下落——原本的住处却早已拆迁,橘子找不到他。美发学校毕业之后,橘子在发廊找到了美发师的工作,依然在寻找盛夏。

    直到有一天在街上遇见。

    盛夏锦衣华服,上了一个男人的车,橘子抓着盛夏的手不放,却被盛夏挥了开。

    橘子就快哭出来,拉着他手腕:“盛夏!盛夏你这些年你去了哪,我一直找你啊,我以为你回老家……”

    盛夏从怔愣中回过神,淡笑道:“你认错人了。”

    然后就关了车门,盛夏对霍飞说,开车,快点。车子启动,扬了橘子一嘴车尾气。

    橘子呆呆站在路边,回过神,追着车跑了老远。

    车速加快了,坐在车内的盛夏,依稀听见他喊:“盛夏,我没认错,盛夏啊,当初我们说好的,我现在在沙宣……”

    霍飞开车问:“谁啊,有点眼熟。”

    盛夏说:“不认识。”

    那晚,盛夏喝醉了,做得特疯狂。

    霍飞问他,今儿怎么干得这么野。盛夏说,天生下来的香屁-股,不干这个干什么?

    盛夏和他缠棉一半时,手机响了,是最近的金主打来的。

    盛夏手里拿着手机,满脸幸福的样子,甜甜地对话筒叫“老公”。霍飞听到之后,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拽掉盛夏刚穿上的裤子,把他摁倒在床上。

    盛夏想用另一只手反抗,却被霍飞死死握住,盛夏笑的更欢,声音愈发温柔,对着话筒不停地说着“老公,我想你”、“老公,我想要你”。

    霍飞听到这样的话,就更疯狂了,在他身上几乎是发狂地肆虐着,盛夏怕弄出声来,才笑着把电话挂了。

    九十年代末,旅游业才刚兴起,盛夏就跟金主们去过了全国的很多景区,还去了一次国外。

    霍飞说,陪游更安全。

    东莞有很多盛夏的传说,有人为他着迷,有人为他着魔,有人为他要死要活,有人为他挥金如土,抛妻弃子。

    据说,还有一次,同志俱乐部里闯进来一个妇人,哭着给盛夏下了跪,求他放过她老公。

    盛夏一直和霍飞保持这种关系。有时盛夏会哭,会疯了似的和他做-爱,然后把他推开,甚至会动手打他,宣泄般地,对他破口大骂。

    霍飞不反抗,任他打骂,然后抱住他,两人在黑暗中互相安慰。

    这种关系持续到千禧年之后。突然有一天,俱乐部出了事,据说大老板在外头犯了事,东莞第一同志俱乐部被查封,嫖的娼的都被一锅端,霍飞被公安带走。

    这一场戏非常热闹。

    夜景戏,外面警灯乱闪,俱乐部里呼呼喝喝,男孩子抱头蹲了一地。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哭喊声,走廊里一片嘈乱。

    二楼的一间隐蔽的仓库里,霍飞一脚传开窗户,拉着盛夏来到窗前:“跑,盛夏,快跑。”

    “你呢?”盛夏迈上窗台问他。

    “别管我,别回头,”霍飞说,“出去一直跑,别回家,随便去哪……”

    盛夏从二楼跳了出去,下面有个水塘,到处都是泥泞。

    盛夏从一处破损的围墙钻出去,没跑多远,听见警犬狂吠声,灯光刺眼,后院围满了条子。漆黑中,他停住脚步,望向二楼仓库的窗台,看见霍飞被人摁倒。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掉头就往远方跑……

    那一年,盛夏三十二岁。

    这些年,他花钱如流水,仿佛报复一般,他并不想卖自己,他知道自己只是不想一个人,于是就把自己卖肉赚来的钱一股脑儿地花光,几乎没存下多少钱——

    “不过,买一套房子还足够。”盛夏喃喃自语。然后,他想起,从前和橘子的约定——等将来有钱了,一起开一家发廊。

    下一场戏,霍飞入狱,判六年。

    盛夏逃离俱乐部,在一个小镇上躲一阵子,随后偷偷回到市内繁华区,寻找所有叫“沙宣”的发廊。

    炎炎烈日下,盛夏不搭车,步行寻找了很多地方,他打听了很多人,终于打听到了橘子工作的地方。

    一家豪华的美容美发中心,橘子是那里的发型设计师,非常受欢迎。

    十字路口附近,盛夏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目光越过车流湍急的马路,透过大落地窗,他看见,橘子正在给一位女顾客设计发型。

    那是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啊。

    桃花眼儿中满是希冀,还有阔别多年的怀念,以及当初见面故作不相识的内疚。

    橘子,还是当年的那个热情善良的橘子,可盛夏,已经不再是干干净净的盛夏了。

    还能做朋友么?

    这场戏,顾劲臣将“盛夏”重遇昔日好友的心理矛盾与挣扎,诠释得淋漓尽致,令人揪心又着急。

    尤其是路口处的红绿灯,盛夏脚尖前的马路白线,马路隔着他前行的车来车往,还有透明大玻璃的屋内屋外……

    这些镜头语言,都寓意着盛夏将要做出的选择。

    盛夏考虑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决定去找橘子,履行当初的约定,离开这个鬼地方——和橘子去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生活,开一家发廊,我有钱,他出技术……

    盛夏的脸上笑容再次浮现,心底阳光在黑暗处渐渐复苏,明亮而又温暖,他的脚步才刚迈开——

    “你……你是盛夏?”

    时宙出场了。

    盛夏缩回了脚,车来车往的马路边,他转过头,看见了十三年不见的“何一鸣”,那是他初恋的学长。

    工作人员们:“…………”

    草。

    虽然大家都知道,最后时宙还要登场,但但但……

    盛夏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这也太让人抓狂了啊!

    李里导演:“过,下一场。”

    最后的黑暗又向他迈了一步。

    经历了这么多,本以为,不会再心动了。

    而立之年“何一鸣”富有魅力,据说还和朋友一起开了家煤矿公司,盛夏与十八岁的初恋重逢,两人吃了顿晚饭。

    “没想到当年的学长,竟然是煤老板了。”盛夏笑道。

    “你还像以前那么开朗,真好。”何一鸣与他碰杯。

    往事一幕幕,他们聊起当年,聊了很多从前的事情,从八十年代的京城同志圈,聊到如今的变化。但两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从饭店出来,下了一场大雨。

    何一鸣打了一辆车,说要送盛夏回家,两人一路上没说几句话,车停在盛夏的住处楼下。

    盛夏从俱乐部跑出来之后,就一直东躲西藏,生怕有人底儿了他。他现在住在市郊偏僻的租房里,房东二楼的一室一厅。

    一幕雨中戏。

    场记打板:“开始!”

    盛夏下了车,对他说:“何一鸣,再见。”

    “等等,”何一鸣唤住他,付钱也下了车。

    出租车开走了。在大雨里,何一鸣对他说,盛夏,我小时候不懂事,太懦弱,伤害了你,这十三年来,我一直放不下你。

    盛夏怔怔望着他,终于问他:“当年为什么不承认?”

    “因为太喜欢你了,我心里很害怕,”何一鸣说,“身边人嘴杂,毕竟我是男的。”

    “可我也是男的啊!”雨水从发丝流到脸上,盛夏大喊,浑身湿透,转身往楼门里跑。

    上了楼,进了屋,盛夏拿毛巾擦头发,换了衣服,从淋浴间出来,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看电视。

    窗外打雷闪电,屋里忽明忽暗,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见何一鸣站在倾盆大雨里。

    透过窗玻璃,盛夏望着雨中的男人,转身又回到床上,蜷缩着腿抱紧自己。

    又是一阵雷响,“咔嚓”一声,紧接着,就是更猛烈的雨声。

    盛夏打了个哆嗦,跑到窗边又朝外看。

    何一鸣仍然站在原地,大雨把他浑身打透。盛夏嘴唇发颤,转头去拿了把雨伞,开了房门就跑了出去。

    大雨中,盛夏奔向他怀里,那夜两人重温旧梦。

    那时候,盛夏想,过去都过去了,那都是上世纪的事,如今再没有人能阻止两人相恋。

    初恋,在盛夏心里,占得分量太重了,也许离家出走后他忘记了故乡的模样,但初恋是他十几年来都没有忘记的。

    很多人以为,难忘的初恋是自己一生中最爱的那个,事实上,那未必是爱,只是执着,是回忆,是感怀,甚至是怨念。

    是心疼年少的自己。

    盛夏三十二岁,和初恋何一鸣重逢,两人不再是高中生的懵懂年纪。盛夏没有告诉对方他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何一鸣对他说了很多这些年的经历——读大学,南下发展,和朋友开煤矿公司,他说,他和人打听过盛夏的消息,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

    两人的日子过得温馨,盛夏没有出去工作,何一鸣赚钱养家,经常出差去西北,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他。

    这场戏是春节前几天。

    何一鸣打电话说,明天就回去过年,但是除夕夜不能在家里了,他说,这边出了点事。

    煤矿那边出了什么事?盛夏问。何一鸣不说。盛夏知道对方是怕他担心,就在家准备了年货,心心念念等他回来。第二天下午,何一鸣果然风-尘仆仆到了家。

    何一鸣常出差,两人总是小别胜新婚。

    俗话都说,从小的夫妻才最亲,原配的感情是才是最好,以前盛夏不理解,现在他明白了,何一鸣是他的初恋,在他的心里,这才是原配吧。

    小年这天,何一鸣的心情很好,带回来了年货,还买了鞭炮,还要和盛夏一起包饺子。

    盛夏不让他动手,嫌他越帮越忙。他就在盛夏的身后抱住他,笑眯眯地对他说,如果将来男的和男的可以结婚,一定要把他娶进门。

    盛夏耳尖通红,低头包饺子不理他。何一鸣就动情地说:“盛夏,你知道吗,我好爱你。”

    过完了小年,何一鸣的手机就响得勤。何一鸣焦躁、担忧,一连两天食不下咽。盛夏就问他怎么回事。何一鸣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说道:

    “煤矿出事了,安全措施出问题,瓦斯爆-炸,一死两伤,处理这件事至少二十五万,我和朋友各拿一半。”

    何一鸣声音嘶哑,语气中满是崩溃和懊悔。

    盛夏一听,竟然出了人命,吓得脸色煞白,当初他就担忧过,也问过何一鸣,煤矿生意是不是有危险。何一鸣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说话。

    千禧年时,十几万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盛夏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要摆平,就只能拿钱争取私了。

    盛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然后他默默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衣柜那里。

    那时候,他想了些什么呢,没有人知道。

    监视器里,盛夏的表情太平静了,感觉好像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背心一样平常,他拿出了存折,里面是他这些年在东莞攒下的所有积蓄。

    盛夏来到何一鸣身前,把存折交到他的手上,何一鸣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谢谢”。

    当晚,何一鸣就要走了。盛夏嘱咐他,去西北的一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何一鸣对他说,春节之后事情摆平了,就马上赶回来,能赶上元宵节一起吃汤圆,叫他务必在家等他。

    这才刚见面就要分开,盛夏心里舍不得,难受地流着眼泪,帮他把衣服穿上,皮鞋也拿过来。两人相拥着走到门口,何一鸣温柔地为他擦去泪痕,对他恋恋不舍地说:

    “你知道你这样我心里有多愧疚吗,听话,我爱你,不许再哭了,好不好?”

    之后,何一鸣就离开了,整个春节,盛夏都在家等他回来。

    何一鸣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说山里信号不好。后来盛夏再给他打电话,就会偶尔关机。一晃小半个月过去了,盛夏担心是不是事情败露了,死伤家属不同意私了报了案?

    这一场戏让观众们捏了一把汗。

    在场的工作人员们,都暗暗在叫喊:盛夏,你醒醒啊!

    但,盛夏醒不过来了,他的心底深处的那一小片阳光,为初恋而绽放,何一鸣出了事情,让他的心情处于极度的混乱和担忧之中。

    “过。”

    李里导演打了个哈欠,刚要吩咐演员进行下一场夜景戏,手机就震动了。

    李里导演接了个电话,挂断之后,看向站在场边和时宙对戏的劲臣,喊道:“劲臣,过来。”

    劲臣走过去,李导神秘兮兮地说:“有个惊喜。”

    劲臣:“?”

    还没缓过神,就听到剧组人群传来一阵惊呼声。

    ——“打扰你们了。”

    劲臣听见这个好听的嗓音,当即心跳加速,回头看过去。

    容修?!劲臣屏住呼吸。

    容修和封凛两人走过来。

    大约是南方太热,容修穿的是夏季薄衫,仔裤,看上去年轻又潇洒,“飞机晚点了,我迟到了,李导。”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哈哈哈!”李里笑声很大,招呼他:“快过来,你来得正是时候,今天这场戏是重头,开篇结尾都要用!”

    封凛和众人打过招呼,容修看向愣怔的劲臣,颔首道:“顾老师,别来无恙。”

    劲臣注视他,没有说出话来,从容修过来,他的眼睛就一直在他脸上没移开过。

    花朵看了一眼劲臣,忙对容修道:“容哥,您过来怎么也没通知一声,您是来探班的?”

    容修笑了下:“是公事。”

    说完眼光一扫,扫到站在劲臣身边的时宙,时宙刚好也看着他。

    容修面无表情,轻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时宙眼角一抽,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好,闷闷地说:“容哥。”

    容修跟他点了下头,然后看向李导,说道:“拍你们的戏,我在你身边看着。”

    劲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容修,觉得容修瘦了不少,但那张脸还是非常英俊,就算常服穿着薄衫仔裤,整个人也透着迫人的气势。

    “那就瞧好儿吧,”李里压低声音,凑到容修耳边,“这场戏是关键。”

    容修记得,剧本上开篇的时间“仲夏夜”,但现场显然是冬天。

    群演们各就各位时,李里在旁边给他做讲解,说编剧们一直跟组,拍到中途改剧本是常有的事。

    剧本进行到春节之前何一鸣离开,盛夏一直在家里等他回来。

    正月十五那天,东莞迎来了元宵节,按照两人约定,何一鸣说他这天会回来的。

    盛夏给他打电话,却一直关机。盛夏一整天都守在家里等,仔细听着走廊里的动静。他等累了就看一会电视,然后去门口搬个小凳子等。

    不知道到底在等什么,难道在门口等,人就会回来吗?

    直到天色渐暗,他想,何一鸣肯定因为事情没有解决才会失约的,人命大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摆平呢?在家里实在呆不住了,盛夏就出了家门。

    租房的附近就是一个公园,元宵节这天夜里,公园里有免门票的灯会,远远望去,一片灯火通明,人山人海。

    盛夏像个漂亮的躯壳,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群中。四周是元宵节的彩灯,身边是一对一对的情侣,还有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街坊邻居们都出来看灯展了。

    没有梳洗打扮,没有穿华丽的衣裳,在这样的佳节里,他如同行尸走肉。

    灯笼小贩的叫卖声中,不知走了多远,盛夏的目光突然有了焦点,他怔怔地望向前方不远的一个摊位前。

    男人一身体面西服,正在猜灯谜,他的身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何一鸣?何一鸣……

    盛夏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从口型却能清楚地看出,他在唤爱人的名字。

    人群席卷中,盛夏的脚步缓缓往前迈开,

    三台固定摄像机,一台在轨道上移动的摄像机,还有跟拍摄像机——摄像师用了“动镜头”肩扛的手法,跟着盛夏的脚步。

    晃动的镜头,犹如盛夏的视角。

    模糊的视野中,何一鸣侧过头,温柔地对女孩说话,亲昵地用鼻间碰了碰她的,他将手捧的一盏火红的花灯送到她手上。

    汹涌的人群中,盛夏的眼睛越来越红,脚步越来越快,一直颤抖的嘴唇终于发出了声音:“何一鸣……何一鸣……”

    仿佛依稀听到了喊声,何一鸣明显地愣了愣,下意识朝人群中望去,看见那个男人蓬头垢面地迎了过来。

    何一鸣脸色大变,回手拉着女孩就要走,却被奔过来的盛夏拽住了衣袖。

    “何一鸣!”盛夏喊他。

    何一鸣大惊失色,半天没有回应:“你……你怎么……”

    “你不是在大西北吗?”盛夏嗓子哑透,看了看他身边的女人,哽咽地说,“我倒是要问你,你怎么在这,这个女生是谁?”

    女孩看向何一鸣,又奇怪地打量盛夏,脸上露出“神经病吗”的表情,问盛夏:“你是谁啊?”

    “我……”

    围观的人群里,盛夏望向何一鸣,张开口发出声音,却顿住了。

    摄像机镜头里,何一鸣目光闪烁,惊愕又略带威胁地瞪着盛夏。

    而盛夏他的目光里,带着哀求,还有一丝丝希望的火苗,如同十三年前年少时一般,他哑声唤他:“一鸣……”

    “我不认识他,他一直缠着我,说要和我搞对象,”何一鸣眼神闪烁,不安地躲闪着,当着人群的面,对身边的女孩说,“就是上次我说的那个同性恋,有天晚上还跟踪了我。”

    周遭一片哗然!

    元宵灯会一瞬间变成了审判大会。

    那女孩恍然大悟,对盛夏说:“我是他老婆,死变态,能不能要点脸?”

    盛夏眼前一黑,一时间大脑竟然一片空白:“……何一鸣……”

    “变态!”“同性恋啊!”“我靠!”“兔子啊!”

    有小男孩在问:“妈妈兔子是什么?”

    “别问,好恶心的!”女人回答。

    元宵节的花灯里,三十二岁的盛夏耳鸣了。

    晕眩中,眼前一片昏花,众目睽睽之下,他感觉到有小孩拿起什么东西打在他身上。

    盛夏摇摇晃晃,有一瞬间的不清醒,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他想扑到何一鸣身上,和他好好对质,但是,他很快就被周围人群指指点点地包围起来。

    “玻璃精,这种人怎么还敢在大街上乱晃?”

    “呸!有家的也搞!”

    “简直不是人!恶心死了!”

    人们都表情狰狞,盛夏听不到他们在骂什么。

    众人指责中,盛夏在惊慌中笑了出来,四周再也找不见何一鸣的身影。

    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出,他不知道何一鸣到底哪句话才是真的——未婚?将来要结婚?大西北?煤矿?瓦斯爆-炸?

    为什么……

    我也是人啊!

    生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对不起。

    盛夏推开围堵他的大婶,逃离了人群,一路跑一路摔,他想,何一鸣不能再回来了,所以,明天我得去找工作了。

    盛夏跑出灯会公园的大门,一路往租房的方向跑,逃到漆黑的小胡同,他实在是太难受了,弯下腰呕吐了一会。

    ——“就是他,盯了两个月了,肯定是他,以前那个俱乐部的头牌啊!”

    这时候,身后追来一群痞子,笑嘻嘻地对他动手动脚。

    盛夏挣扎、哭喊,却被人打倒在地,三四个男人把他按住。

    “草拟吗的,就是个被草屁-股的,再动就弄死你。”

    “挨草的玩意儿,头牌儿啊,老子看看你紧不紧,跑什么,你不是就想被男人草吗,卧槽!”

    剧烈挣扎中,盛夏咬住了捂着他嘴的手,那人吃痛大骂。

    紧接着,就是“碰”地一声。

    钝重物体砸在他的头上。

    漆黑中,小胡同传出小混混们猥-琐的声音,没过多久,一群人慌慌张张地从小胡同跑出来……

    盛夏仰躺在地,天空繁星点点,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父亲火化的那一夜。

    七岁的盛夏,躺在火葬场的假山石上。月光里,他看见一股青烟从烟囱冒了出来,墨黑的天空中有一颗流星划过,年少的他伸出小手,张开五指,再攥住小拳,仿佛想抓住它。

    可是,当他再张开手时,他看见,手中始终空空如也。

    ——生而为人,真是对不起。

    镜头缓缓推进,盛夏仰躺在地上,睁大眼睛,望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裤子被扒下,头下一摊血。

    片场一片寂静,李里坐在导演位置上,死死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

    特写中,顾劲臣平躺在地,他睁大的眼睛渐渐失去往日的神采,慢慢地黯淡无光,那张如同向日葵一般总是带笑的清俊笑脸,越发地苍白。

    可是,他的唇角却带着一丝笑容。

    ……

    “过!!漂亮!!”李里导演喊道。

    片场一片欢呼和掌声,这是一场重头戏,居然几个镜头都没有ng!

    李里哑声:“这段的音乐……”

    � ��还没说完,容修站了起来,抬眼望向布景的方向。

    他很清楚,这是在拍戏,他明白,电影到底是怎么拍出来的——往往观众在电影里看到的画面,并不是演员们在片场的真实表现——

    但是,他的耳朵还是嗡嗡作响了,他的脑子里,依然是刚才劲臣被人群围观、谩骂、唾弃、殴打的画面。

    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声,让这个精壮的男人如遭电击,一时间站立不稳。

    被草屁-股的……

    那是什么话?

    耳鸣中,容修眼底通红,不知是愤怒,还是悲悯,他的心脏在剧烈狂跳,拳头捏出咔哒声。

    “容修?”李里导演碰了碰他。

    “抱歉,我需要休息一下,”容修嗓子哑透,转身时,他扶住桌角,“李导,我先回宾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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