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品:《陌上花开君归否

“不过这边疆蛊毒乃是至毒之物,不是说一时三刻便可解开的,今日我先为姑娘用银针将毒逼出大半,日后七七四十九日,姑娘需要日日到我这里化解余毒。如若期间身体出现任何不适,都要立即告知与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简悠筠兴奋地连连点头,看见一边李小离昂着一张似要将她抽筋拔骨的脸,她便更加高兴,眼睛一转忽然有了个好主意,她忽然起身,“噗通”一下跪倒在李神医脚边:“悠筠何其有幸,竟能得神医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不过悠韵乃是医术门外汉,脑子也不太灵光,有时候身体不适,也以为只是正常现象,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如果因为这样而送去小命,悠筠赔上一条小命事小,有损神医的名声事大啊!今日悠筠有幸得到神医相救,定不能有辱神医的威名,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恳请神医收悠韵为徒,教悠韵简单的医理,一来可以救命帮人,二来也能防止悠筠被奸人所害,再中剧毒。还望神医答应小女子的请求!”简悠筠说完便死皮赖脸地跪在李神医脚边死活不肯起来。

“我爷爷肯救你已经是你的造化了,你竟然还得寸进尺了?”李小离急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在一边几近抓狂了,简悠筠便偷偷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在李神医面前哭诉:“神医,你不看悠韵的面子,也要看那颗碧玉琉璃珠的面子啊!”边说她边拿出琉璃珠来回在手中把玩起来。

李神医的脸色果然变了变,他盯着简悠筠的脸沉默了良久,终于开了口:“也好,那我今日便收你为徒。”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简悠筠立马机灵地给李神医磕了个头,此刻的她激动万分,差点没兴奋地跳起来,现在有李神医做她的后盾,别说那个小鬼李小离了,就连容少濂她都无需放在眼里了!哈哈哈,她真的好想仰天长啸三声,几日的阴霾终于一扫而散了。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响,接着便是几声粗犷的男声:“里面的人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出来,否则就别怪老子不客气,放火烧了你这间破茅屋!”

简悠筠随着李神医和李小离出门查看,一出门便看见一群人站在外面,原先倒吊在桃花树上的两个大汉,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救下,此时,他们衣裳狼狈,满脸血污,正举着火把凶神恶煞地盯着才从屋子里出来的李神医和李小离,以及无辜的简悠筠。而大汉的身后还跟了十几个人,正中的位置围着一辆线条雅致的乌木马车,那马车极为豪华,延边雕刻着流云百福的图案,雕栏画栋,巧夺天工,四周皆用昂贵精美的丝绸装裹,窗牖之上盖着一块蓝色绉纱,车门前罩着一块质地上好的云锦布料,一看就是身份不凡之人。

“老头,你给我听着,我们这次本是来求医的,根本无心伤害你们,却不想你和你那孙女害得我们够呛,又间接害得我们好几个同伴身中剧毒,今日你如果不交出解药,老子非拆了你的医馆不可!”大汉边说边挥手向身边的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后,几个人便抬着几个担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在简悠筠他们面前排成一排放下,那些担架上挨个躺着七八个人,各个面色青紫,唇色发黑,看起来痛苦不堪。

简悠筠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见李小离斜着眼睛瞪了她一眼,又赶忙挺直了胸脯向前迈了一步,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害怕。

李神医见此情景,一点都不见慌张之色,他哈哈笑了几声,那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笑声来回抖动着,看起来极为滑稽:“我当是什么事情呢!你们这些小儿都给我听好了,今日除非是把老头我横着抬出去,否则就算你们有本事拆了我的医馆,我也不会拿出解药来救你们的同伴!”说完,那李神医便趾高气昂地盯着前面面色狰狞的大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一举动成功惹恼了来人,只见为首的大汉大声吆喝了一声,一群人便匆匆朝李神医冲去,其中一个见简悠筠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身子一转,便向简悠筠的方向奔去。

“妈呀!”简悠筠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还不忘好心提醒大汉一句,“大哥,你搞错了,不关我的事情啊,我也是来求医的,跟你们无冤无仇啊!”那大汉却根本不听她废话,追着她就是一顿乱砍,眼看那刀尖就要落在简悠筠的头顶,却听见不远处的马车内传来一道女声:“慢着!”大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简悠筠见此机会赶忙踹了大汉一脚,一溜烟跑到李神医身后藏好,这才放心向马车的方向看去。

还未见其人便先听见一阵环佩叮当之声,然后一只素白的手慢慢掀开了车帘,一个身着绛紫色华服,头盘惊鹄发髻,长得清秀贵气,脸色却略显苍白的女子露出脸来。那女子悠悠地向简悠筠的方向看来。

简悠筠与那女子四目相对,都同时一愣,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女子的脸异常熟悉,熟悉到让她的心莫名的紧张了几分,而那女子瞬间睁大了眼睛,脸色也更加苍白了几分,她直愣愣地盯着简悠筠,眼波流转间,简悠筠甚至可以看见她的眼中晃着一抹水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迸涌而出。她怔愣地看了简悠筠良久,用有些不敢相信的语气开口:“这位姑娘……你……”

简悠筠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又指了指自己:“我们认识吗?”

“夫人,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将军吩咐过了,您不能吹风受寒,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如何向将军交代!”此时,又一个上身穿着鹅黄色窄袖短衣,下身一袭素白长裙,丫鬟打扮的女子从车里探出头来,将那绛紫色衣襟的女子重新搀扶进马车。

一时之间,四周安静地可怕,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车中之人没有说话,窗外的大汉也都不敢做声,各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今日之事便到此结束吧!还望李神医见谅,小女子的下人不懂得轻重得罪了李神医,如有不妥之处,还望神医见谅。如若神医觉得我们实在碍事,我这就带着属下离开,不再打扰。”良久后,那夫人的声音终于又从马车里传出。

“夫人,可是兄弟们还身中剧毒……这……”其中一个大汉一脸焦虑地开口道,可显然也不太敢违背那位夫人的意思。

简悠筠也不知为何,见到那位夫人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感,便上前一步跪倒在李神医面前:“师父,您今天刚收了悠筠为徒,可是大喜事,这些人要是死在咱医馆门口,真是天大的晦气。悠筠有个提议,不如师父今天就为悠筠上一课,让悠筠为这些人解毒,也好为师父冲冲喜气。”简悠筠说完不确定地看了眼李神医,那老头摸了摸白胡子,又看了简悠筠几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好得很,既然徒儿这么说了,那为师就为你上这第一堂课。”说完,他便向担架上的人走去。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所有中毒的人都顺利解了毒,简悠筠今天也跟李神医学了不少下毒和解毒之理。她看着不远处停靠在一边的马车,马车的车帘时不时被人从里面掀开,里面的人似乎总是打量着她的方向,见她的目光望过去,车帘又立马被人放了下来。

简悠筠的心里无比好奇,又请求李神医为车内的夫人把把脉。李神医答应了简悠筠的请求,很快便被人恭请上了马车,但没多久他便下车来让简悠筠也上去,李神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嘱咐简悠筠:“那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得的是心病,你姑且上去和夫人说几句话吧。”

还没待简悠筠反应过来,她便被人请上了马车。那夫人侧身坐在马车内一张看起来十分华贵的卧榻上,见简悠筠掀开车帘,便立马坐直了身子,如水的目光悠悠地向她的方向飘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简悠筠越发觉得那夫人无比熟悉,尤其是望着她的目光,就像藏着一个难以言尽的故事。

她愣了片刻,便向那位夫人回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夫人请放心,我师父说您得的是心病,身体并无大碍。”简悠筠见那夫人没有说话,依然静静地望着她,以为她在为自己的病情担忧,便绞尽脑汁想出一些安慰夫人的话:“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如意的事情,夫人不用全部放在心上,没事的时候只要想些开心的事情,那些不好的事情总会随风消散的。坊间不是流传一句话吗?别人骑马我骑驴,仔细思量我不如。待我回头往后看,后面还有挑脚汉!凡事看开点,便活得自在一些了。”说到这里,简悠筠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那夫人似乎也被她逗乐了,抿嘴笑了笑,简悠筠见她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良久,那夫人忽然开口:“姑娘,你过得可好?”

简悠筠被问得一愣,她托着下巴想了良久,才点了点头,也不知怎的,那位夫人让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让她想要毫无保留的向她吐露心声。她与那位夫人讲起了自己的遭遇,事无巨细,没有半丝隐瞒。讲到自己如何死里逃生,被娘亲捡回来时,那夫人听着听着竟然哭了出来,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

简悠筠从怀中取出一块素色手帕递到那位夫人手边,突然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一阵疼痛感猛地袭上额头,她使劲摇了摇脑袋,这才稍许缓解了一些,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想了想又拍了拍那位夫人的手背安慰道:“夫人你怎么就哭了呢,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一看您就是善心之人,悠筠相信好人必有好报,夫人一定会早日化解心中的郁结的。”说完,简悠筠便向那位夫人告辞,下了马车。

她在马车外站了很久,心底也莫名升起一丝异样的愁绪,那夫人不知是不是想开了一些,并没有掀开车帘再看她,只是让随身服侍的丫鬟送来一串纯白色的珠串,并让丫鬟嘱咐:“姑娘,我家夫人说听了姑娘一席话,心中郁结解了大半,特派奴婢送上这珠串以表感谢,还望姑娘收下。”简悠筠不肯要,推辞了一番,那丫鬟却死活要塞到简悠筠手中:“夫人说了,这珠串是两年前用她在玉翠涯下捡到的贝壳打造而成,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刚才听到了姑娘的经历,觉得这串珠串特别适合姑娘,希望姑娘收下这份心意,如果日后姑娘有什么事情需要夫人帮忙,可随时遣人去风国司徒将军府邸,出示此物,夫人定助姑娘一臂之力。”说完,丫鬟转身就上了马车。

简悠筠拿着珠串回到人群中,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中毒的大汉陆陆续续恢复了体力,他们便随着马车离开了茅屋,身影渐渐消失在前方那片如梦似幻的桃林之中。

看着人群渐次离开的背影,简悠筠一时间竟然觉得心底有丝淡淡的不舍,要不是李小离忽然斜地里冲出来踹了她一脚,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简悠筠被李小离踹得生疼,她大叫了一声:“死小鬼,竟然敢对你师姐动手,看我今天不好好调教你!”说完,就挥着手朝李小离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已行驶在山间的马车里。

绛紫色衣裳的女子正侧身躺在卧榻上,脸上的神色虽然依旧苍白,却多了一丝别样的血色。

“月琴夫人,您这就回去了吗?那神医既然已经答应为您治病了,您为何不多留几日,待完全康复了再离开?现在您的病还未完全治好,将军交代的事我们没办成,这下可如何是好?”女子身边身着鹅黄色衣裳的丫鬟一脸焦急之色。

月琴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睛像是在看着黄衣女子,又好像是在看身后遥远的地方:“杏儿,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这两年来,我每每想到一位朋友,想到自己天天锦衣玉食,而她却早已与我相隔万里,受尽苦难,我便觉得心如刀割,夜不能寐,我这是心病,无药可解。”

“那可如何是好?”杏儿眼睛睁得滚圆,紧张地看着卧榻上的女子。月琴却悠然一笑:“放心,前些天我收到消息,我那位朋友过得很好,我还瞧见了她脸上久违的笑容,我想她应该过得很好。”

“夫人,可要杏儿接您的朋友去府上?”

“不用了,我已经与她见过面了,瞧她望我的眼神像是已经不记得我了,这样也好,偏安一隅,却能换得一世长安,比什么都好。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了我,我都希望她可以得到幸福,哪怕一辈子不与她相认又如何?”说着说着,月琴的眼中已经泛起波光,盈盈若水,像是随时会滴落下来,倒是把一旁的杏儿吓了一跳:“夫人……”

“不碍事。”月琴挥了挥手,随即扯开了一抹笑,“我忽然想起那位朋友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她说一直把我当作亲姐妹,我只是后悔当时没有对她说,我又何尝不是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马车在夜色之中缓慢前行,月亮已经悄悄挂上了枝头,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洒在马车悠然行进中的倒影上,照亮前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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