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灭世者，快开城门！”

一阵轧轧声中，城门缓缓升起。雪兰跑出城墙之外，搀扶起脚步虚浮的路德。

“我想睡一觉，”路德揉了揉额头两侧，“我现在好累。”

……

睁开眼睛，路德缓缓坐了起来，他看向窗外，见天已经黑了。

——为什么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呢？

他走过去推开窗扇，凝视起星空。

——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啊。

路德发了一会呆后，房门被敲响了。

“醒了吗？”是皇帝莱纳·瓦尔特的声音。

路德赶紧走过去打开了门。

“饿不饿？”皇帝微笑着问道。

“不饿。”路德摇摇头。

“那就先跟我过来一下。”皇帝陛下转身沿着走廊走去。

路德跟在皇帝身后，一直走进了一间书房。书房的尽头处摆着一张书桌，圣骸【点钢手】就被随意地放在上面。

陛下走到书桌的位置坐下，接着示意路德也坐下。

“那群低等龙族是先遣炮灰，”皇帝说起白天的袭击，“它们真正的主力偷袭了南边的一处据点，所以我过去了。只是我没想到它们的真正目标是你。”

“你们今天杀了多少？”路德问。

“低等龙族上百，高等龙族二十四条。”

“有点少，我还打跑了一条巨龙呢。”路德拉开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你对恶魔的印象怎么样？”皇帝陛下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

“并不怎么样。”说实话，路德并没有觉得恶魔有什么大不了的。

皇帝陛下一边倒酒，一边问道：“那你对我的印象如何？”

“打不过。”路德直接说道。

“那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人类到现在都无法彻底杀死恶魔呢？今天也是，我甚至都没办法留下一条受伤的巨龙。”皇帝陛下把一杯酒递给路德。

“确实有点奇怪。”路德接过酒杯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

皇帝陛下注视着手里酒杯中缓缓上升的液面，说道：“在我们自己编写的历史中，王族总是主动出击，深入到恶魔领地的中心斩杀四大恶魔……”

“历史是假的？”路德小时候可很喜欢王族英雄的故事，如果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那他肯定会怀疑人生。

皇帝陛下放下酒瓶，喝了一口酒后，说道：“当然不是假的，只是没有书中描写得那么轻松。总有一天我也要带军队杀到龙焰火山群的腹地去。”皇帝从桌子一旁拿过一幅羊皮卷，铺展开来，“这幅地图显示的是人类见过的区域。你从中看到了什么？”

路德看向地图，打量一番后说道：“属于人类的疆域只占已知的三分之一？”

皇帝陛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没错……你看到这些城墙了吗？”皇帝指着地图上人类疆域的边缘。

路德点点头。

“像不像一个羊圈？”皇帝陛下微笑着问道。

“您的意思是……人类是被恶魔圈的？”错愕之间，路德甚至释放出了本源的气息。

而皇帝陛下仍然保持着微笑，“别太紧张，只是一种猜想而已。恶魔的领地之外分明还有辽阔的区域，但它们宁愿被杀死也不愿逃跑，还有莫名其妙出现的【教会】，这不奇怪么？”

路德松了口气，说道：“或许是人类领地中有什么对它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也许吧。”皇帝接着说道：“每次杀死恶魔，都伴随着巨大的牺牲。那些伟大的战士，以人类的渺小之躯去迎战钢爪獠牙。他们大部分连尸体都没能留下，只为了不让恶魔踏进人类的疆域，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路德回答，皇帝陛下便开始解释了：“恶魔是可以腐化一切的，无论是物质，还是人心。魔龙可以沙化土地，海妖可以淹没城池，花后可以让城墙松软，死灵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而四大恶魔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人类越恐惧它们，它们也就越强大。”

“所以历史弱化恶魔，是为了不让它们吸收恐惧……”路德说道，“那人类的疆域不会一直缩小吗？毕竟人类每个纪元都要对付恶魔，它们每次总能蹭走一点土地吧？”

“这个倒不会，因为圣骸的力量可以阻止恶魔对土地的侵蚀，你看现在整个瓦尔特边境都镀上了斩龙钢。”

“那次龙血城中出现的白光呢？既然恶魔可以吸收恐惧，那为什么还要让人回想起恶魔的恐怖？”路德问道。

“那个叫【圣皇的涤荡】。主要是让人回想起英雄之伟大的，增加不了多少恐惧。”皇帝陛下笑着说道：“你那时恐惧的也不是龙吧？”

路德点点头，他回想起那个时候，他害怕的确实不是龙，而是失去什么……

什么来着？

“来说一说正事吧，”皇帝陛下打断了路德的思绪，“恶魔已经开始研究人体和圣骸，我希望你能尽量帮助我们辨别出那些混进人群中的肮脏东西。”

“我无法拒绝。”路德说，“但四国有那么大，我一个人怎么办得了？”

“这就是你要思考的问题了，”皇帝陛下仍然保持着微笑，“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帮忙照顾一下我的孩子们，特别是老二和老三。”

“你就这么相信我？”路德感觉皇帝对他有点信任过头了。

“我相信法尔加罗，自然也就信任你。”皇帝看着前方，眼神中真情流露。

“你和村长很熟吗？”

“当年我、法尔加罗还有凯特可是很要好的朋友。”皇帝陛下说道。

“村长他……今年多少岁了？”路德想起村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皇帝陛下思索着说道：“五十五岁左右吧，比我大一点好像。”

“什么？”路德震惊道：“他那张老脸，我一直都以为他有一百岁了！”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透支过度导致快速衰老，这家伙……”

“那奶奶呢？”

“奶奶？”皇帝陛下饶有兴趣地看着路德，“你指凯特？”

“应该是吧……”路德挠挠头。

路德并不是很确定。

“凯特现在的外貌是假的。是法尔加罗让你叫她‘奶奶’的吧？”皇帝陛下叹息道，“他们两个实在是令人惋惜……”

路德记得自己叫凯特“奶奶”和村长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却想不起真正的原由了。

“我有点饿了。”路德第一次感到大树分身生产的能量太少了。

“你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皇帝陛下笑了笑，“我家老二老三正和【教会】虚与委蛇，记得要帮我照顾一下他们。”

“教会是什么东西？”路德是第二次听到【教会】这个词汇。

“一个崇信神明的民间组织，与恶魔有关。”皇帝陛下沉声说道：“从初代英雄王开始，王族一直都认为他们只要抵御好恶魔就行，从来没有在‘让人民的生活好一点’上动动脑子，这才让【教会】有了可乘之机。”

陛下喝了口酒，“那些领主，什么公爵、伯爵……全都是英雄的后代，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不压榨领民的。还有毛热，毛热爆发时，贵族没有任何行动，王族没有任何办法，就连特效药配方都是从教会那里得到的。”

“你知道吗？”皇帝陛下靠在椅背上，“【教会】的教众是可以免费得到毛热特效药的。单就这一点，教会在人民的眼中就比王族和贵族好太多了。”

“那你们和教会确实没有可比性哦。”路德也说道。

“我尝试过改善民生:建下水道、减少税收、派出监察使监督贵族，还有推行纸币……但是太迟了。”皇帝陛下说道，“这些早就该有的东西直到现在才开始出现。贵族却早已联同教会一起散布谣言，说王族不彻底杀死恶魔是为了维持统治地位。”

“这有人信？”路德诧异道。

“还不多，但再过几年就说不定了。”

“就算军队要用来对付恶魔，你也可以派高阶劫掠者干掉那些贵族的吧？你自己去也行啊。”路德看着地图说。

“漠视律法，私自豢养大量劫掠者的贵族你不是见过了么？我身边的劫掠者大都拥有【斩龙钢】特质，派去刺杀被抓住的话可就给了他们造反的名头。”皇帝解释道。“而且你知道为什么历代英雄王都可以直面恶魔并将它们斩杀吗？”

“不知道。”

“因为，我们于降生之际就开始吸收圣骸的力量，每一点力量都是为了屠魔而准备。”说着皇帝陛下一阵咳嗽起来。“就算是王族血脉，也无法完全抵御这么多【点钢手】力量的侵蚀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路德憋出一句：“那您可真是太辛苦了。”

皇帝陛下眄了眼这个木讷的家伙，沉重地说道：“如果毛热是【教会】创造出来的，那这种冲击民众对王族信任的灾难以后还会常有。”

路德点点头：“要是再来几次的话，恐怕你们就要一边打恶魔，一边被人类打了。”

“确实，人民已经渐渐走向教会，我们不敢贸然出动军队，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那现在总共有多少教众？”

“不清楚。”皇帝陛下无奈地说道，“但数量肯定超过十万。”

“如果教众越来越多，那参军的人岂不是越来越少了？”路德感叹道，“看来这【教会】藏得很隐秘啊，直到发展壮大才让你们知道。”

“所以我们才需要你。”语罢，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抱起【点钢手】，闭上了双眼。

“你去吃饭吧。”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