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唱戏

次日清晨。

“姐……”顾良美见顾良真醒了过来, 忙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唤道。

“良美……”顾良真此刻的声音有些沙哑。

“妈呢？”

“她有些贫血, 现在在隔壁病房休息呢，要不要我去……”

“不用了……”良真摇了摇头, “让妈好好休息吧。”

“姐……你……”顾良美欲言又止，这种时候，她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再次提起这样敏感的话题，万一刺激到了姐姐……

良真却坦然一笑，“或许，是我的前半生过得太顺利了，所以老天爷才给我安排这么一出。但是, 经过这次, 我也算是劫后余生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良真转移开视线，望着落地窗外那缕清晨的霞光，嘴角竟恍惚地弯起，“离婚啊……”

离婚……

这样不是太便宜那对狗男女了吗？况且, 如果你真的能坦然地离婚, 又何必割腕自杀……

“是我一时糊涂，只是没了个男人而已，我还有悦悦，我还有这么多的亲人。呵，既然童成口口声声说可以为了那个女人放弃一切，那我们就让他得偿所愿啊……”说到这里，良真嘴角微勾, 那张雅致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丝丝的快意。

这件事，顾家绝对有能力办到。一来，童家这些年尽出了些个败家子儿，势力早不如前。二来，他们本就理亏，就算心疼自家儿子，也不好太插手。

见到这样的良真，良美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落了下去。对嘛，这才是顾家的女人，风吹不倒，雨催不垮，一个男人算什么！

不过，童成，你以自己的前途赌上的爱情究竟有没有那么牢靠呢？人家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的新欢难道真不是看着你的地位和权势？

我顾良美，拭目以待！

******

自小，良真都是在众人的注视下长大，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事先规划好的。身为顾家的长女，她身上背负着的远比良美身上背负的要重得多。十二岁上头，她就拿了全国青少年芭蕾舞比赛二等奖，十八岁上头出国留学，八年后拿着博士学位回国。二十六岁的时候，和相识三个月的童家大公子童成结婚。

生命中的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童成也算得上是人中之龙，家世自不必说，还颇为有才，气质温文尔雅，结婚之后待姐姐分外温柔。一家三口，羡煞了多少人。

只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当一个长久囿于围墙之内的人一旦见识到外面的诱惑时，他就很难抗拒。

童成就是这样一个人。

良美站在第一医院的小花园里的长椅上，斜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睛小憩。昨天晚上一个晚上都没合眼，她现下实在是有些困了，只是待会儿还得去公司。离一个星期之约还有一天的时间，这几天又老是发生一些令人头疼不已的事情……

清晨的阳光透过绿叶的间隙洒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林豪远远地看着她，慢慢地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他自十六岁的时候就被他的父亲接到了美国。原本，他是极其不愿意的。那个所谓的父亲，对他来说太过陌生。那块据说很发达的国家，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块陌生的土地。

但是，那个时候，她的母亲再婚了，嫁给了庄贤。

他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没有权利要求母亲为了他一生不嫁，只是却无法接受一个陌生人闯入他的世界。他一向是个排外的人。

离开的时候，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吧？

大院里的孩子不止一个，良美却是大院里当之无愧的孩子王。他与她亲近起来，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有一次，他与她一起把顾爷爷珍藏多年的古籍折了纸鹤飞了满院子。顾爷爷将两个娃娃一起抓了来面壁，丝毫不因为林豪是林家的孩子而手下留情。当时，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对着墙壁却偷偷玩起了线绳。正当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来送饭的林妈妈恰巧瞧见了，转身对身后一脸严肃的顾老爷子笑道，“啧啧，这两个孩子，还真不如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反正两家也知根知底的。”

顾老爷子闻言也摸着下巴上的小胡须嘿嘿点着头，“嗯，这想法倒是不错。”

至此之后，林豪就将良美认定成自己的小媳妇儿了，一口一个媳妇儿，叫得那叫一个顺溜。

在机场，林豪一把将顾良美猝不及防地拥入怀中，狠狠地在那红唇上啜了一口。

那时候还是情窦初开的年龄，身边早熟的孩子刚刚开始恋爱，但顾良美着实没想到林豪会亲她，一时完全愣住了。

林豪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一口白牙露了出来，“媳妇儿，不许忘了我。”

“嗯？”顾良美还没从那个吻中回过神来，呆呆傻傻地道。

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揉乱她的黑发，“等我回来。”

然后，潇洒地背起背包，跨进机场，最后朝她摆了摆手。

这一别就是八年。

八年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年少时懵懂的情愫早随着时光而渐渐消逝，只残存着一个依稀的影子而已。

林豪再见顾良美是在美国纽约曼哈顿，正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候。他那年在普林斯顿大学读研二，在校期间，因为他已经凭着出色的身世以及非一般的金融敏锐度而名扬华尔街。

那天，他的手里挽着美国当红模特凯瑟琳的手迈进纽约曼哈顿上东区的一家高级咖啡馆。他认识凯瑟琳是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这位美丽的模特儿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他表达了好感，他也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其实，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友并没什么不好，不是么？

侍者甚为恭敬地将他们引至靠窗的位置。

这家咖啡馆的风景很好，透过透明的落地窗，可以望见外面碧绿的莱斯湖畔。

对面的凯瑟琳风趣又不失高雅地讲着话，语调轻软，像是微风轻轻撩拨着人的心。他的眼睛望着外面，对凯瑟琳的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应几句而已。他想，身边是时候该换一个人了。

这一点，凯瑟琳似乎也意识到了，渐渐地止住话头，语气里含了丝落寞，“james，你是不是想分手？”

他这才将头转过来，“嗯？”

她自顾自地扯开一个微笑，“james，你在一开始就没有爱过我，是吗？”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凯瑟琳，你难道不是利用我上位吗？我以为你知道的。”

“可是，我是真的爱你啊……”凯瑟琳说到这里，蓝色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很是动人。

他扯了扯嘴角，“sorry，你要的我给不起你。”

凯瑟琳那层水雾慢慢地积聚起来，然后缓缓地留下泪来，顺着白皙的脸颊一直滴到了下巴尖儿。

啧啧，真是一副动人的景象呢。

美人起身离开之后，林豪一边用银勺顾自搅拌着小杯中的黑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

这时，一个背影进入了他的视野。

那女子黑色的直发、白色的长裙，微风将她的裙摆轻轻扬起，趁着碧绿的湖水，竟然显得那般和谐和美好。

那个背影，竟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此刻，她正举着一架单反拍照，咔嚓一声。

从背面，他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她脸上浮起的满足的微笑。

很奇怪，他今日竟会对一个陌生的人产生这样浓厚的兴趣，盯着她看了这样久。

下一秒，她慢慢回转身来，果然是一脸满足的淡笑，嘴角边泛起小小的笑涡。

他的心咯噔一跳。

那女孩的侧脸与记忆中一个野丫头的笑容慢慢地重叠起来。

她竟是良美，是顾家的野丫头，顾良美！

他豁然站起身来，因为起得太急不小心带倒了身边的凳子，砰得一声响，引得整个咖啡厅的人都望过来。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去。

从来，他没有这样害怕错过一个人。等他冲出咖啡厅，赶到莱斯湖畔焦急地四处张望的时候，那一袭素影早已不见。

良美……

那个人是良美么？

“喂！耗子！”身后，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蓦然回头正对上顾良美的那双含笑的眸子。

他一时征愣在远处，不知如何反应。

她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哎，不认识了？我是良美，顾……”

下一秒，他已将她搂入怀中，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呐，当然记得，顾良美嘛。”

******

顾良美睡了好一会儿，睁开眼一看，已经八点半了，糟了八成要迟到。这几天，她频频旷工，今天她要是再不出现在ua，估计明天她就可以永远不用去了。

“良美……”林豪从阴影里转出来，微笑着道，“我送你去吧。”

“嗯。”顾良美点了点头。

到ua的时候，已经九点了，顾良美下车之后就往电梯里冲，没曾想，林豪却也跟着进来了。

“哎？”顾良美一时摸不着头脑，“耗子，你跟来做什么？不会是来探察敌情的吧？”

林豪斜斜地靠在电梯扶手处，“我倒是想呢，不过……”

他顿了顿，凑近了良美的耳廓，轻声呢喃，“我是欧文请来的……”

话音刚落，电梯门应声而开，良美的顶头上司欧文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脸的讶异。

她这才注意到两个人这么亲密的姿势，连忙把身子往后一缩，信步踏出了电梯间。

林豪随后跟着出来，随性地伸出手同欧文轻轻交握，“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欧文亦是笑了笑，眼光在顾良美和林豪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然后微笑着回应，“james可真是难请，我的秘书几次三番打电话都找不见你。”

这一点，顾良美倒是清楚得很。林豪虽然工作起来可以废寝忘食，但是他却要保持工作时间与休闲时间的绝对分开。他的电话有两个，一个是对外宣称的办公号码，当然接电话的是他的助理，一个是他的私人号码。所以，他的助理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帮他把他不想理会的事情推脱掉。

林豪笑了笑，“岂敢，岂敢，前辈来找我，我怎敢拒绝。”

欧文点了点头，“那就请你往这边移步？”

良美看着两个人一块走的背影目瞪口呆，这是唱的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