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情醉

在韩紫和关轩结婚的第十六天，顾良美接到一个电话，是陆辰景打过来的，只有一句话，“默子出事了。”

张默在韩紫和关轩结婚之后，便和所有人失去了联系，开始几天大家也不大在意，以为张默总要经历这么一个过渡期，等他的心绪平复下来一切都好了。可是十天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得上他，张家人渐渐地着急起来，开始派人四处查找。

赶到第一医院vip病房的时候，陆辰景、齐浩南、邓宴都已经到了。见到她来，辰景拉住她压低声音道，“先别过去。”

良美点点头，其实看外面的架势，她就知道张家人应该已经赶到了，她这时候过去显然不合适。

病房内，此刻特地从马来西亚飞回来的张父正无比痛心地骂道，“你瞧瞧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还像我张家人吗，啊？你对不起的不仅仅是韩家姑娘，更是对不起生你养你的你爸妈！”

张父骂完还不解气，却见到坐在病床边流泪的张母时，没了脾气，眼眶也不自禁红了红。

躺在病床上的张默却如个活死人一般，一双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哎……”张父忍不住叹了口气，踱步走了出来。

“张伯伯，默子他怎么样了？”辰景问道。

“只剩半条命了……”张父摇了摇头，“就算是救回来，只怕也……”

这半个月里，张默完全把自己流放了，只身去了西藏，没日没夜地酗酒，最后还是小旅馆里的人发现不对劲才报了警，警方查到张默身份便和张家联系了。送到北京医院来的时候，饶是张父这样见惯了大世面的人都忍不住落泪，这还是他那个儿子吗？瘦得连一百斤都不到，手臂像麻杆一样，简直不成人形了！

一检查，胃穿孔，假如不是抢救及时，他这条命可就没了！

高跟鞋的脆响在楼道里响起，众人纷纷回首，在看清了来人之后，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

这会儿原本应该在小岛度蜜月的韩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伯伯，我可以去看看他吗？”韩紫轻声道。

张父点了点头，侧开了身子。

良美看着韩紫一步步地走向病房，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咯……咯……咯……

良美侧过头，却看到关轩出现在视野里，那张仿佛无时无刻都挂着阳光般微笑的俊脸一下子收敛了所有的表情，辨不清喜怒。

新婚蜜月，新娘子却跑来看旧情人，任谁都无法接受吧？

“关轩？”良美呐呐出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静默了下来。

倒是辰景出声道，“我们还是出去等吧，这里也不能站太多人。”

“那么，陆伯伯，我们告辞了。”众人轻声道。

******

医院花园内的长椅内，良美、辰景、邓宴三人坐在椅子上，浩南、关轩，两人斜靠在椅背上，众人表情各异，但都是默默无语。

没有了韩紫的张默，就像将他的心上的一块肉硬生生地从身体上割下来。同样，对韩紫而言，恐怕也是差不多的。

毕竟，韩紫爱张默的程度，并不比张默爱韩紫浅。

可是，关轩呢？

事到如今，还有回头路可以走吗？

“韩紫是怎么知道的？”辰景打破了沉寂，难道是张家人通知的她？

“是韩紫的母亲打电话告诉我的，她说，这件事的选择权在我手上，告诉韩紫或者隐瞒。”关轩低低的声音充满了哀伤，“我选择告诉她，因为我想让她自己选择。”

韩紫还是来了，放弃了自己的蜜月，也放弃了他。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邓宴问出了所有人不敢问的问题。

“我会给紫紫所有的自由。”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皆在心底叹了口气，世事真是让人难以掌控，原本以为韩紫嫁给关轩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幸福，没想到……

良美侧目看着关轩，心内百感交集，原本阳光帅气的小男生，竟然敢给人一种一夕之间长大的感觉。

“韩紫……”良美第一个发现从医院门口垂着头走出来的韩紫。

她蓦然抬首，望见众人之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走过来挽住关轩的手臂，对着众人道，“张默已经醒了，你们可以去看看他。”

良美看见韩紫的眼睛微红，显然是哭过了，她现在却表现得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好。”良美应了一声道，“辰景，宴，浩南，我们先去看看他吧。”

“紫紫……”关轩深深地望入她的眸，“你……”

韩紫嫣然一笑，“好了，真是对不起，为了来看他，我们的蜜月也泡汤了……”

“问题不在这里。”关轩皱眉。

“那还有什么问题啊？”韩紫一派天真地问。

“紫紫，你听我说。”关轩的手握住韩紫的双肩，真切地道，“假如你现在想改变主意的话，一切还来得及。”

“改变什么？”韩紫反问道，“我保证，明年我们再去补过蜜月好不好？你不要生气啊……”

此刻，韩紫的那双眸子亮晶晶的，还带着一丝水光，却像是清澈见底的清潭。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欲把她揉入骨髓，“紫紫，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么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韩紫露出一乐灿烂的笑意，柔柔地应道，“嗯。”

******

一个小时前。

吱呀……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张默微微地转过头来，却在见到韩紫的一刹那，全身一震。

韩紫看到他的样子，鼻头泛酸，眼眶不禁红了，“默子……”

张默死死地望着她，就像望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满眼的震惊和喜悦，那双原本无神的空洞的眼睛刹那间绽放出无限的光彩。

“你来了。”他凝视她半晌，终是问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却是沙哑得不行。

“嗯。”她垂了眸子，慢慢坐到他的身边，“你还好吗？”

“嗯。”他亦应道，眼眸却没有半刻从她的身上移开。

寂静蔓延在两人之间，他与她，就这样对望着，三年的爱恋，让两人在一个眼神之间就能胜过千言万语。

紫紫，这是他的紫紫……

他的手缓缓地覆上韩紫的手，然后缓缓地握紧，将她柔白的手握入掌心，这辈子，他再也不会放手。

可是，下一秒……

她却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缓缓地抽离，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垂着眸道，“我已经结婚了。”

闻言，张默的眼睛惊恐地放大，一颗心再次沉入冰水之中，让他无法呼吸一般。

“那有什么关系？”张默沙哑着声音道，只是相比于刚才，这声音里多了分惶急。

韩紫只是垂首不语，整个病房只有时钟的滴答之声。

“紫紫……”不知过了多久，张默才出声道，“你要怎样才可能回到我身边？”

韩紫缓缓地摇了摇头，慢慢地抬起头，直直地与他的视线对视，“张默，你还记得吗，上次在病房里，我曾经说过，我们之间完了。”

闻言，张默的身子狠狠地一震，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下心口，眼里的光芒也渐渐地散去，渐渐如一滩死水一般了。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张默道，“为什么？难不成你是专程来看笑话的？”

“我担心你。”韩紫顿了顿，“作为朋友。”

“朋友？”张默失了神一般恍然笑了笑，又将韩紫的话重复了一遍，“作为朋友……”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我的丈夫还在外面等我。”韩紫逃也一般抓起旁边的包包就往外走。

走到门边的时候，张默唤住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里似乎都含了丝血的腥甜的味道，“紫紫！”

她的手停在了门把的位置。

“你爱他吗？”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缓缓地问道。

韩紫迟迟没有回答。

“那么……”张默换了一种问法，“你还爱我吗？”

这一次，韩紫的回答却击碎了他所有的希冀：

“不爱了，早就不爱了。”

说完，韩紫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看见，她的身后，张默的伸出的手缓缓地垂下，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眼睛看着天花板，眼里一丝泪光也没有，只是一片寂静洞然。慢慢地，他的嘴角牵起一抹奇异的笑意，就像在奈何桥边盛开的彼岸花，带着死亡的气息：

“可是怎么办，我爱你，一直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