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要让一个习惯了沉默的人主动表达, 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

左颜一直都知道游安理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但她的内里究竟多么“有害”却是到今天才发现。

原来她以为的“了解游安理”，其实也只是最浅显的认知。

如果游安理永远不展露那一面, 她大概也永远不会发现。

——幸好, 她发现了。

李明明的电话打过来时，左颜正在等游安理洗完澡。

她看见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备注，立刻看了眼浴室，然后悄悄打开阳台的落地玻璃窗，钻出去之后才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左颜压低声音问。

她的嗓子到现在还哑着, 听起来有些变调。

李明明听见她这声音，连忙问：“你感冒这么严重啊？”

左颜一愣, 两秒后才回答：“嗯，你找我什么事？”

她又问了一遍，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玻璃窗内，生怕被游安理抓个现行。

早上的那种滋味她是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李明明那边的风声听起来很大, 他抬高了声音说：“没事，就告诉你一声, 我们已经走了，明天早上我哥还要飞加拿大。”

左颜觉得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如果能早点走的话就更好了。

但她嘴上却说：“这么快就走了啊，体验券上送了两天两夜呢，可惜了。”

左颜一边暗骂自己变得虚伪了, 一边迫切等着李明明挂电话。

偏偏这个人跟她从来就没有默契可言，喋喋不休地说：“我也觉得可惜，但是我哥接下来都没时间了, 这次不来, 体验券就过期了, 更可惜。我还送了两张给吴悦琳，就是不知道她爸妈同不同意她出来玩。”

左颜随口说：“有点悬，她爸就是个棒槌，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李明明难得附和了她的“脏话”，“我也觉得。”

提起吴悦琳，左颜就想起来自己昨晚上想问李明明的事了。

她正要开口说，一直留意屋里动静的耳朵就动了动，然后低声道：“我先去吃药了，回聊。”

李明明一点也没怀疑，让她小心别重感冒了，又说要把老师布置的作业给她发过来，让她记得上网看消息，然后就挂了电话。

左颜立刻收了手机，往浴袍里一揣，靠在阳台的围栏上假装四处看风景。

她脚后边就是露天的小型温泉池，一直源源不断蓄着水，烟雾缭绕，水雾弥漫。

洗完澡的人推开落地窗，走过来问：“怎么不把衣服穿上，外面气温低，会感冒。”

郊区的矮山上气温比市区还要低，左颜洗完澡出来一会儿了，身上还只裹着一件浴袍，再这么下去恐怕真的要感冒。

她转头看向游安理，下巴往温泉池一点，说：“泡温泉就不冷了。”

游安理身上也只穿着件浴袍，腰上的带子系在右侧，让左颜的眼神忍不住往上面瞟，寻思着要怎么去把它给勾住、解开。

“你还有这精力啊。”

洗完澡之后的游安理好像又回到了平时的模样，语气平淡地说着，话里的意思让左颜的两条腿又一个条件反射闭紧了。

甚至还隐隐感觉到了某个地方在痛。

“明天都要回去了，那不得赶紧体验一下子嘛？”

左颜边说边往旁边挪，一副想要悄悄溜开的怂样。

游安理却没靠近她，撩起浴袍的衣摆，露出腿来，踩了踩温泉池里的水。

左颜一瞄那白嫩嫩的腿，顿时就挪不动了。

游安理好像没发现她的视线一样，自顾自卷起大腿上的浴袍，在池边坐下，两条腿泡进了温泉里。

“是挺舒服的。”她给了一个评价。

左颜怀疑她是故意的，但就是一点证据也抓不到，只能时不时偷瞄几眼占占便宜，然后耐心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游安理弯下腰去撩水，洗完澡之后本就一身水汽，身体被水池里的白雾罩住，没擦干的头发就湿答答地落在肩上，贴着她白皙的侧脸和额头，露出带着一点浅粉色的耳朵。

左颜看见她神情放松，悄咪咪摸到她背后，蹲下去慢慢圈住了她的肩。

“我们约定的那个，可以兑现了吧？”她凑在游安理耳边小声问。

游安理抬起头，看了眼屋内角落里的那个行李箱，随口道：“你买了那么多，不会是要现在全穿一遍吧？”

左颜原本还有点忐忑，怕她反悔不答应，现在听见有戏，连忙说：“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全都穿，两套就行！”

游安理没回答，抬腿在水池里晃荡。

左颜急了，只能再退一步，说：“一套也行，你答应我了的，不准反悔。”

游安理没看她，只问：“你最喜欢哪一套？”

左颜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立刻起身跑进屋里，从行李箱内翻找出最喜欢的那一套出来，又一溜烟儿地跑回来给她看。

“这个这个。”

游安理扫了一眼她手里那两件纯白色半透明的蕾丝，点点头，说：“行，你换上吧。”

左颜刚听了一个字，正要高高兴兴地把内衣给她，就被后面四个字给钉在了原地。

“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游安理点了点下巴，示意她动作快点，“就在这儿换吧。”

左颜的雀跃顿时被这盆冷水给浇灭了。

“你！你说话不算话！”她气得跳脚，脚下差点打滑，慌忙中扶住了旁边的椅子。

游安理奇怪地看着她，问：“昨晚上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么了！”左颜很愤怒。

“你全部穿一遍，我就穿。”游安理语气淡淡地回答。

左颜没花多长时间就从那堆不堪直视的记忆中找到了关键词。

然后心灰意冷地发现，游安理说的是真的。

她一下子就蔫儿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白色蕾丝。

之前买的时候有多喜欢，现在看见它就觉得有多可恶。

可恶！

可恶的萝卜头！

自己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完美计划”怎么能葬送在这个坏女人的手上，她不服！

“是你先答应我的，总要分个先来后到吧？”

左颜已经学聪明了，不等游安理开口诡辩，就继续说：“但我心胸广阔，有奶容大……”

“有容乃大。”游安理忍无可忍地纠正她，目光还在她胸前瞥了一眼。

左颜脸上一红，嘴硬道：“这是流行语，老古董，你懂什么？”

“总而言之！”她不想再给游安理一丢丢的插嘴机会，噼里啪啦地说：“虽然你狡辩，趁人之危，还不分先来后到，但我人比较好，就答应你了。我们各退一步吧。”

左颜指了指屋内的行李箱，说：“我再给你找一套，咱俩一起换。”

游安理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个提议，接过了她递来的黑色蕾丝。

款式倒是一模一样，但平心而论，她更喜欢白色那套。

穿在某人身上应该不错。

游安理想着，也懒得从水池里起来了，就这么坐在池边解开了浴袍，准备换上。

左颜虽然很想看她换衣服，但她的仪式感不允许她提前看见拆了包装的礼物——不是自己拆开包装的礼物，还算什么礼物！

她捂住眼睛转身跑进了屋里，钻进浴室开始换手上的这套内衣。

等换好之后，她打开浴室门，先扯着嗓子问了一声：“你好了吗？”

游安理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自己看。”

左颜裹紧了浴袍，踩着小碎步从浴室里跑了出来。

落地窗开着，她一眼就能看见阳台上那个坐在池边的身影，就这么正对着自己，浴袍松松散散地敞开着，随性且不加丝毫遮掩。

湿漉漉的乌黑短发垂落在她肩上，一些发丝贴在了她的脖颈上，锁骨上……

左颜很没骨气地咽了咽口水。

这就是她盼星星盼月亮期盼了那么久的“完美礼物”。

她的礼物就在那里坐着，抬眼朝她看过来，俨然任君采撷的姿态。

左颜想，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她更完美的礼物了。

于是她径直走过去，踩进了温泉池里，不在乎身上的浴袍浸泡在水中，笨重地拖拽着她。

——什么也不能阻挡她朝游安理靠近。

“游安理。”

左颜叫她。

是我的游安理。

她回答：“嗯。”

是你的游安理。

左颜想抬手去抱她，身上的浴袍却成了碍事的东西，于是她解开它扔了它，向面前的人展示一份崭新的礼物。

游安理看着她，烟雾缭绕之间，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满是她的样子、她的全部。

左颜也想要给她全部，不管她有没有开口索取。

温泉池里的池水太暖了，给了左颜一点安全感，于是她也有了更多的勇气，替面前这个不懂怎么拆礼物的小可怜掀开了包装纸。

慢慢地，一点点地，让里面的礼物呈现在水中，然后双手奉上。

“你要我吧。”

坐在池边的人跃入水中，略带强势地将左颜拉进了怀里。

她的吻落下来，像惩罚，又像真正的奖赏。

左颜不害怕，甚至对她的蛮横有些迫不及待。

——因为这才是谁也不知道的、只属于她的游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