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许也知道肺栓塞很可能随时夺走自己的性命，窦老的神态语气，很有些临终遗言的意味，起码听着很诚恳。

纵然陈睿对窦老依然心存芥蒂，可还是动摇了，叹息道：“您现在暂且什么都不要多想了，这病，只需要好好调养，一时半会复发不了，不过，如果您现在就要回燕京，以那边现在这么严重的雾霾，怕是影响很大。”

窦无双也附和道：“对啊，爷爷，还是暂时别回去了，您要有什么事，让家里给您去打点就是了，您这一回去，总不能一天到晚都窝在屋子里吸空气净化器吧？”

“你们两个孩子都有心了。”

窦老慈眉善目的微笑道：“不过也犯不着将那什么雾霾视为洪水猛兽，现在几千万人都在那种环境，也没见多少人出事，我偶尔吸两口，不打紧的。”

“但出了事就打紧了！”窦无双板起俏脸道：“怎么说您不都听，非让我们提心吊胆！知不知道，现在您的那些老革命战友们，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逃出燕京城了，就您还非要死心眼往里头凑！”

说完，窦无双又给陈睿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也帮忙劝劝。

陈睿没吱声，他看得出来，窦老心意已决，连窦无双都劝不动，自己一个外人哪有这本事。

“老首长，您还是再斟酌一下吧，燕京目前的空气质量，真的不适合您调养。”

这时，一直守在亭子外，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加入了劝说的行列：“作为您的保健医生，我本来不该干涉您的行程，但站在他的健康角度考虑，实在不建议您这时候回去，最起码得等雾霾消散一些再决定吧。”

窦无双看了他两眼，问道：“俞主任，到今天了，针对我爷爷的病，医疗组还没拿出一个治疗方案吗？”

俞主任叹了口气，道：“这阵子，我们陆续跟许多国外的相关领域专家取得了联系，商讨出了一些对策，不过还是和先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该以保守治疗为主。”

“说白了，就是依然没十足的把握了？”窦无双的脸色沉了下来。

俞主任讪讪的说不出话了，甚至后悔起自己干嘛跳出来自找麻烦。

哪里是他们不想治好窦老啊，奈何现在世界上，针对肺栓塞的所有治疗方案，他们几乎都研究了一通，偏偏把握都不大。

说到底，还是窦老的年纪太大了，最有效的手术手段，哪怕对青壮年都风险不小，用在窦老的身上，那风险铁定是翻几番，一整个医疗组都没胆子接下这样的差事啊！

窦无双又瞄了眼陈睿，道：“西医行不通，那中医呢？”

闻言，俞主任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心里还冒出了火气，可面对这位皇城公主，只能耐着性子道：“窦小姐，你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如果中医真的那么神奇有效，那么现在全世界的医疗行业都应该以中医为主了，不是我轻贱中医，但目前的中医行业，几乎跟那些风水看相的没多少差别了。”

陈睿一听就笑了，敢情又是一个视中医为封建糟粕的西医专家。

不过他也懒得争辩什么，毕竟这些人的潜意识里，对中医的偏见都太深了，远不是自己理论几句就行得通的。

“西医主治疗，中医主调理，各有千秋，没必要捧一个踩另一个。”

窦老兴许是顾忌陈睿师承中医，担心俞主任的话让陈睿反感，就开口打起了圆场。

俞主任自然不敢忤逆窦老，忍着一肚子的牢骚退到了一边。

窦老再度看向陈睿，微笑道：“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有些话，我来不及跟老万说，现在他走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听一听了。”

“我觉得我听的意义不大了，毕竟人都不在了。”陈睿苦笑道。

“是啊，人在的时候，我没说出来，等人走了，我才开口，倒显得虚伪了。”

窦老一笑置之：“但是，你肯定不知道，这些话，是你师傅让我告诉你的。”

见陈睿一脸困惑，窦老就冲窦无双使了个眼色。

窦无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放到了陈睿的面前。

“这是你师傅临终前，托人给我的，你可以看一看。”窦老叹息道。

陈睿将信将疑，拆开信封后，信笺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我不恨你了，有什么屁话，跟我徒弟说去吧。

这笔迹、这口气，无疑是出自万老头的！

“我和你师父的恩恩怨怨，他大概都跟你说清楚了，可是，这里面的内情，他应该不会跟你说的，毕竟，他家人的罹难，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他如果原谅我了，就过不了心里的那关了。”

窦老笑得很唏嘘，缓缓道：“其实这内情，也没那么复杂，就是当年大**时，他将家人委托给我庇护，我这人一向忠言守诺，既然答应了他，哪怕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负了他，可是没过多久，我也被拉出去游街批斗了，差那么一点就一命呜呼了，可纵然在那种情况下，我都咬紧牙关，没有抖出关于老万家人的藏身秘密。”

说着，窦老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包含着悔恨、无奈和落寞。

“爷爷，下面的话我来说吧。”

窦无双见爷爷情绪不稳定，担心影响身子，就接过了话茬，对陈睿解释道：“最后，我家里人担心爷爷坚持不下去了，于是我三叔跑去揭发告了密，这才保住了我爷爷，而万老的家人则被抓去审判改造了，所以，你要说错，我们家肯定是有的，毕竟是辜负了万老的承诺，间接的害死了他的家人，不管你相不相信，这几十年来，我爷爷一直都很自责，甚至至今都不肯原谅我三叔。”

陈睿顿时释然了，也明白了万老头的心结究竟是什么。

这些内情，万老头肯定是清楚的，内心也是谅解窦老的，但基于对家人的感情，他又实在解不开心结，索性大家老死不相往来了。

所以，他方才在信里留下了这段话，把所有恩怨都一笔勾销。

窦无双也是一脸惆怅，正要继续讲述这段陈年往事，忽然听见爷爷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赶忙和俞主任靠过去照顾。

结果窦老越咳越厉害，忽然脸色猛地潮红，竟呛出一口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