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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70、新生

    作品:《世家妇

    淑娥没有理他, 只是收了泪扶王太太坐下, 紫烟和春燕上前给王太太行礼,起来后紫烟又倒了杯茶,淑娥接过递到王太太唇边:“娘, 喝口水吧。”被人这样恭敬对待,王太太似乎又回到当初丈夫没去世的时候, 那泪不自觉地掉下来,就着淑娥的手喝了两口水, 开口时候声音特别暗哑:“女儿啊, 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们过的什么日子,我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吃过这样的苦。”

    鸾娥也叫着姐姐,淑娥瞧一瞧她们的衣衫, 都是旧的不说, 鸾娥的衣衫还破了几个口子,再瞧鸾娥的手, 手上有划痕。淑娥拉起妹妹的小手, 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伤痕,那眉就皱了起来。鸾娥笑嘻嘻地道:“姐姐,这不是别人打的,是我上树掏鸟蛋的时候摔成的。”

    上树掏鸟蛋?淑娥就像听到什么不可能的事一样睁大眼睛,虽说王家称不上是什么名门望族。但王家也有七八百亩田土, 一年的租子足够全家丰衣足食地过。淑娥姐妹从生下来也是奶妈服侍,丫鬟跟随,受的教导也是文静淑雅。

    鸾娥年纪还小, 从小又文静,现在竟然上树掏鸟蛋?鸾娥已经把袖子放下,笑嘻嘻地道:“是啊,没有吃的,就去掏鸟蛋给娘煎蛋吃。”鸾娥声音不大,王三叔在淑娥没理他之后也恼羞成怒不说话了,这话众人听的清楚明白。

    淑娥心中大怒,转身指着王三叔的鼻子:“嗣子呢?请出来给我见见,纵你说破天去,这不给嗣母和妹妹穿衣吃饭,告到天边我都不怕。”说着淑娥吩咐春燕:“走,套车,我们去县里告告去,这不孝的案子,该是怎么审?”

    见淑娥牵了鸾娥的手作势要走,王三太太着急起来,忙上前拦住淑娥:“大侄女,话不能这么说,这不过是小侄女自己调皮罢了,我们哪里没有不给她们饭吃。”鸾娥已经尖着嗓子喊道:“三婶你胡说,头个把月去厨房还能拿到白米饭,这些日子换了人,不是馊的就是糊的,连热水都没有一口,娘还在病着,要不是我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给娘补身子,娘只怕熬不到姐姐回来。”

    说着鸾娥就大哭起来:“姐姐,我们过的好惨啊。”淑娥一则是怒,一则是心疼,再细一想想,自己进门来瞧见的,眼熟的下人没有几个,都是些眼生的,心里的怒火更盛,只是冷笑道:“好啊,是非我们上堂去。”

    说着一手牵着鸾娥,一手扶住王太太就要出门。王三叔见她口口声声要上堂,此时贸然前去,没有打点的话自己自然是输了,这嗣子不孝母亲,问出来这份产业归了别人不说,只怕自己儿子的命都要送在她手里。

    王三叔眉头一皱,对厅里的下人使个眼色就喝道:“家里的大事,自然是男人们做主,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子在这里胡乱什么,定是在路上中了邪,还不快些把她绑起来。”刚才这群下人淑娥吩咐着只是躲躲闪闪,王三叔一吩咐倒是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就要来抓淑娥。

    春燕忙挡在淑娥面前,大声喝道:“你们还有王法没有?任由别人胡乱做事,这天下可还有个公正?”紫烟也紧紧护住淑娥,一时变成乱战起来,有个婆子嘴里还道:“大姑娘,你听三老爷的吧,他毕竟是个男主人,比不得你是要嫁出去的姑娘,真惹了他,给你个辣手,你也只有受着。”

    王三叔听了这话,面上现出洋洋得意之色:“公正?在这里,我就是王法,就是公正。”话音没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好一出欺凌弱女的戏啊,本县治下,岂能出这种事情?”

    这声音让众人都一怔,王三叔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睁大眼瞧着外面走进来的男子,一身官服,正是本县老爷。

    春燕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方才见势不妙就让小董快些去县里请老爷,还怕时间拖的太长,没想到他倒来的快。

    知县老爷姓徐,来本地任知县也有一年多了,小董初去请的时候听说王家的事还有些不想管,等到小董亮出江宁县的招牌,徐知县一双眼就亮了,官官相卫,这又是明面上能增自己光辉的事,急忙打轿出行。

    等出了门又见江宁县的衙役来伺候,心里的主意早就打定,别说王三叔本来就做了这些事情,就算没做,错也要全推到他头上。也没通报就进了门,恰好听见王三叔的那几句话,徐老爷的官威抖起来,开口就问出这样的话。

    见了本县知县,王太太大哭起来,上前跪到地上口称冤枉,淑娥姐妹也跪在那里。徐知县先问了一句:“孺人可受过朝廷旌表?”王太太哭的声音大了些,一时没有回答,还是淑娥代答:“当年父亲选官时候,就为母亲请过诰封,虽只是八品,也是朝廷命妇。”

    徐知县忙亲手把王太太扶起,自己还礼道:“孺人还请往里面歇息,本县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王太太这才收泪,鸾娥已在旁边说:“老爷,我们已被从原来住的屋子赶了出来,现在住在后院的破屋里。”徐老爷的眉头紧紧皱起:“确有此事?”

    淑娥话里不无恨意地道:“父亲不过新丧,灵堂竟被搬到厢房,问起才说,嗣子以后要娶新媳妇,这正屋做了灵堂是不吉利的,灵堂都能搬的,活人就更能赶走了。”

    王三叔见知县进来,只是问王太太她们,并没有问自己一个字,急的嚷了出来:“老爷,她们血口喷人,嗣子自从过继过来,每日晨昏定省,凡事不敢自专,哪是她们说的这样。”

    徐知县的心本就是偏向淑娥她们这边,听了这话眼皮轻轻一抬:“好吧,我们就去后院瞧瞧。”王三叔听了这话嘴上都起了泡,这知县原本也见过,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谁知道今日一见面就雷霆万丈的,还在想辙的时候知县已经进了后院。

    王三太太这才上前拉住王三叔的袖子:“这可怎么办?要真查出来,咱们儿子的命……”说着王三太太就哭起来,银子再好,总没有活蹦乱跳的儿子好。

    王三叔定定心,喝她一句:“哭什么哭,还不快些打点银子送进县衙问个究竟,我进去后院瞧瞧。”说着不理王三婶就往后面去。下人们见情形突变,一个个都汗出如浆,等着知县重新转来。

    婉潞听到这里已经叹气:“还好小董知事,不然这个事情还真是要扯好久。”丈夫被赞,春燕也觉得自己脸上有光,笑着应道:“不过是为了差事罢了,姑娘交代下来的差事,办砸了那不是打姑娘的脸?”婉潞伸手拍一拍她的脸:“这小嘴越来越会说话了。”

    春燕笑了笑,接着轻轻一叹:“虽有知县老爷做主,但毕竟是家务事,除了改立嗣子,把王三老爷他们夫妻打了三十板子,原来那个嗣子品行不良,既没了母子名分,也只是打了几十板子逐出去。别的也就没什么了。”婉潞是明白的,毕竟淑娥没嫁,鸾娥没说亲,还要在王家族里生活下去,小施惩戒可以,真要翻了脸,王太太又不似朱氏一般利落,那才叫没有法呢。

    听到婉潞叹气,春燕忙笑道:“姑娘也别担心,表姑娘已经写信给王舅老爷,临走时候,王舅老爷也亲自来瞧过,说等满了服,就合家搬去依王舅老爷住,徐老爷也答应多加青眼,他的任期总还有一年多呢,这边再多给几封信过去,那边就算再想有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婉潞听完,啧啧赞道:“这成了家的人可和原来不一样,想事情这么周到,我看你也乏了,到账房说一声,去支十两银子,算我给你的辛苦钱。”春燕也不推辞,起身磕头谢赏就退了出去。

    婉潞寻思一会,提笔给淑娥写了封信,信上再三叮嘱若有什么千万记得要说出来,还没搁笔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候长了,婉潞听出是丈夫进来,并没抬头口里在道:“等我写完了,再伺候你。”

    赵思贤坐到妻子旁边,伸头来瞧她写什么,见她信上这样说,笑出声道:“我正好要给徐老爷写信谢他,你写好了就一起交给我,我封了带过去,比派人送信快。”

    婉潞嗯了一声把笔放下,轻轻吹着信上的墨,想起莫雪那也收到信了,笑着道:“等我寻个人去问问雪妹妹那有没有信带去,免得一个人收信还要两处送。”

    赵思贤没有说话,只是把下巴搁在妻子肩上,他的呼吸很热,让婉潞有一瞬间的迷失,接着婉潞就推他的肩:“好好起来坐着,我肚子都这么大了,你还这样。”

    赵思贤顺势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摸着,那手就拍着婉潞的肚子:“哎,等女儿出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住?”婉潞面上微微一红,拿起笔敲一敲他的额头:“去,我怀着身子,肚子这么大过十个月,比你要累多了,你还说什么熬的住熬不住,难道想动家法吗?”

    婉潞说话时候面上带着薄嗔,赵思贤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就伸手把妻子圈在怀里,婉潞肚子不小,赵思贤的手几乎圈不满她。婉潞靠在丈夫怀里,赵思贤笑着道:“我不过说说罢了,今儿还有人要送我个美婢,我都不敢收。”

    婉潞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抬头瞧着丈夫:“怎么,你要说我悍妒?”赵思贤一本正经地说:“不,我只是说若收了这个美婢,知县后衙的葡萄架就要倒了。”婉潞噗嗤一声笑出来,往赵思贤腰间掐了一把:“叫你说我。”

    赵思贤把妻子的另一只手握住:“我还没说完呢,我刚说完,那人就叹气,这美婢不送出去,他家后院的葡萄架已经倒的扶不起来了。”婉潞用手遮住嘴笑起来,笑的时候只感到肚子有些发紧,眉头不由一皱。

    赵思贤急忙扶住她:“你怎么了,要不要医官来瞧瞧。”婉潞就着他的手躺下去:“没事,她常踢我,你给我倒杯水来好了。”赵思贤忙给妻子倒水,递给她之后又拿个小枕头放在她身后,用手给她捶着肩。婉潞喝着水,心里不由有些得意,对丈夫可不能一味柔顺或者刁蛮啊。

    过完中秋节,就是齐姑娘的大喜日子,婉潞虽应承了去吃酒,不过就是去坐坐就回来,给齐姑娘撑面子罢了。来赴宴的众人只是议论齐家嫁女的排场大,可见齐老爷心疼女儿,至于在病中的齐太太,虽有人提起,也不过带一句说她病的连嫁女都不出来,只怕快不好了。

    婉潞的产期已快要到,楚夫人遣人送了许多东西不说,还让两个稳重的婆子也跟了来,说添了孩子要人手,又在府里挑了个奶妈跟过来,说总是要回京的,在江宁挑的奶妈不带回京总是对孩子不好。

    信里还说了些别的事,思敏生了个儿子已经满月,婉潞都能感觉到楚夫人在信里面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虽说先女后男也平常,思梅思竹思兰她们出嫁都先生的女儿,婆婆也没说什么。可是那位罗四太太不能和常人相比,思敏先生个女儿的话,不晓得她会说出怎样难听的话。

    不过就算生的是儿子,罗四太太还是示意思敏不好服侍丈夫,思敏只好把陪嫁丫鬟挑了个,开了脸给罗七爷做了通房。楚夫人信里虽只轻描淡写提了这么一句,婉潞还是能感觉出来楚夫人的恼怒,夫妻房中事本是小两口自己做主,哪见过哪家婆婆这样没廉耻管小夫妻的房中事的?

    婉潞只是叹气,思敏这个性子,纵有娘家人的庇护,她自己不主张,又怎能过的好呢?最后楚夫人提了一句,八爷已经在说亲,说的是国子监司业的女儿。

    八爷?想起自己出京前撞破的事情,这好好的姑娘,嫁给八爷,也真算的上糟蹋了。感觉到孩子在轻轻踢着自己的肚子,婉潞拍一拍她,女儿啊,等你长大了要挑女婿,可不能只看家世,还要仔细打听了人品,不然真嫁了个伪君子,哭都来不及。

    九月二十七,婉潞如愿以偿地生下一个女儿,听到稳婆在旁边道喜的声音,婉潞睁大眼睛瞧着自己新得的女儿,小巧的鼻子,紧紧抿着的嘴唇,那眉毛虽然淡,但能瞧出来是从赵思贤脸上拿下来的。

    稳婆还在旁边笑道:“老身接生了这么多的孩子,数这位小姐最为标致,以后说不定能进宫当娘娘呢,奶奶您可真有福气。”进宫当娘娘?虽然产后疲惫,婉潞还是欠起身亲了亲自己女儿的小脸,娘只要你过的平平安安的,不要什么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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