溆水县，九里径，万福义庄。

一个身穿青色对襟衣和同色长裤的青年指挥着几个抬棺将军放好棺材。死者亲属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递给青年，叮嘱道：“国华，我兄弟的尸身就拜托你帮忙看着了，两天后我来抬走。”

况国华笑道：“你放心，尸身绝不会出问题。”

“我当然相信你了，走了。”

“慢走。”

况国华站在义庄门口，望着几人远去，一转身，便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揉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道：“况大哥，我饿了。”

“开棺，吃饭。”

“好嘞！”小男孩何复生欢呼一声，轻轻挥手，一股无形之力涌出，棺盖倏地飘起，露出躺在里面的男尸。

男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对况国华、何复生来说，他体内凝固的血勉强还能填饱肚子。

何复生走到棺前，踮起脚尖，伸手去抓男尸的手，指甲轻轻划破对方的指腹，含在嘴里吮吸，脸上露出又嫌弃又享受的复杂神情。

“况大哥，你不吸吗？”

况国华强忍不适道：“况大哥不饿……”

“唉！”何复生叹了口气，把况国华拉到身边，小大人似地说道：“你从昨天开始就没吸过血了，怎么会不饿呢？我知道你讨厌做僵尸，讨厌血的味道，我也讨厌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都这样了，死又死不了。如果强忍着不吸血，饿极了六亲不认，十里镇的人就要遭殃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别人想想吧？”

况国华心中一紧，何复生口中所说的场景，绝不是他想看到的，自己做僵尸就已经很痛苦了，他不愿别人承受这份痛苦。

将臣尸族，以吸血为生。血既是一种美味的食物，又是一种断不了的瘾。

人吃美食会感到幸福，况国华吸血只想呕吐。

“咳咳！”

况国华剧烈咳嗽起来，何复生熟练地伸手拍打他的后背，用大人的语气说道：“每次都这样，没人跟你抢的，吸慢点。”

“臭小子，教训起我来了。”况国华笑骂一句，揉了揉何复生的小脑袋。

何复生嘿嘿笑着，正要说话，忽然耳朵动了动，低呼道：“况大哥，有人来了。”

“你叫我什么？”

“爸爸。”

况国华点了点他，示意盖上棺盖，向义庄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只见毛毛迎面走来。

“毛教授！”况国华喊道。

“国华！”

“毛大伯！”

“哎呀，复生也在啊。”毛毛宠溺地摸摸何复生的头，把手里买的水果糕点塞到他手里。

何复生打开包装，兴奋道：“哇噻，这么多好吃的，谢谢毛大伯。爸爸，我能吃吗？”

况国华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少吃点。”

“嗯嗯！”

何复生忙不迭点头，他们这类僵尸吃东西过后会拉肚子，吃得越多，拉得越厉害。可惜况国华的提醒没起到作用，何复生拿起糕点往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太好吃’、‘爸爸，你尝尝’。

况国华嘴角微微抽了抽，懒得搭理他，对毛毛说道：“毛教授，你来就来，不要再给复生买吃的了，他吃起来管不住自己的嘴，经常吃坏肚子。”

“小孩子嘛，贪吃很正常，不多吃点怎么长得高呢？”毛毛看着何复生，疑惑道：“说起来挺奇怪的，你们来溆水县有一年多了，复生好像一点没长高啊……”

何复生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况国华脸色有些不自然，转移话题道：“毛教授，你来义庄有什么事情？是不是又要出门走脚啊？”

“以后不走脚了。”

况国华愣了一下，好奇地问道：“你打算退休了？”

“也不是退休，有位长辈来溆水县拜祭先人，我准备跟他到港城混，不在溆水县住了。你也知道，我平常没多少亲友来往，这溆水县就国华你和复生比较处得来，要走了，我想在合庆楼请你和复生吃顿饭，算是告别吧。”

况国华连忙道：“应该我们请你啊……”

“别和我争。”毛毛抬手制止况国华，“晚上六点，合庆楼见，就这么说定了。”

“好吧，我和复生一定按时到。”

“那行，不打扰你们做事了，晚上合庆楼见。”

“再坐会嘛。”

毛毛摇头道：“那位长辈在我家里，可不能怠慢了。走了。”

送走毛毛，况国华回到义庄，只见何复生坐在凳子上，双手托颐，望着门外发呆。

况国华稀奇道：“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不吃，发什么呆啊，有心事吗？”

“爸爸，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为什么这么问？”

“很明显啊，才一年毛大伯就看出我长不高了，再住下去，知道的人会更多。”

况国华沉默片刻，愧疚道：“复生，对不起……”

“哎呀，你又来了，爸爸，你都怪自己怪了六年了，我变成僵尸根本与你无关嘛，是我自己出来找大咪和小咪，碰巧看到你和丹娜姐姐……”

况国华大声道：“不要提她！”

六年前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一场噩梦，马丹娜是噩梦的源头，虽然答应和她杀将臣的是自己，可他从来没想过变成僵尸，他宁愿死，也不想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况大哥……”复生担心地看着况国华。

况国华深吸口气，强笑道：“做好准备吧。”

“做什么准备？”

“拉肚子的准备。”

何复生立时发出痛苦的呻吟，“怎么办啊，看到好吃的我根本忍不住，吃多了又会拉肚子，纠结，矛盾，痛苦啊！”

“晚上少吃点。”

复生不太自信地回道：“我尽量吧。”

落日衔山欲没。

况国华带着何复生前来赴宴，冲酒楼伙计报上毛毛的名字，伙计忙上前引路，三人上楼，去往包厢雅座。

“毛教授，您的客人到了。”

正和石坚说话的毛毛扭头，看见出现在门口的况国华和何复生，起身招呼道：“国华，复生，快进来，我为你们引见位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