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零点看书 > 穿越 > 顽贼 > 第二百零三章 实官虚名
  • 第二百零三章 实官虚名

    作品:《顽贼

    周日强的腿在发抖。

    没人吓唬他,只是自己有点害怕。

    宁州城里也就九百多人,可是在平坦大塬上纵横交错扎下十几座营地,里里外外全是人啊!

    他太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这得有多少人,一万?还是两万?

    周日强不知道,只知道运粮的车辆在荒芜田地中压出车辙,人们往返行进的脚步踩出了路。

    更可怕的是兵,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知州这样的高级官员,走到哪里都满是好奇地看向他。

    倒是身边带路的年轻小将看上去很是恭敬,他说他叫魏迁儿,以前是延安府的驿卒。

    还笑呵呵问他:“周老爷贪下面人工钱么?”

    周日强心想,以前在山东,他经常把县衙六房发的纸拿回家里写诗用,这好像也算贪吧?但在宁州没有了。

    他摇摇头。

    魏迁儿显得很高兴,美滋滋地扬起下巴,抬手用大拇指蹭了一下鼻子,对他竖起大拇指:“我之前的驿丞就贪我们钱,叫我杀了。”

    周日强吞咽口水,比魏迁儿平淡话语更可怕的,是他抬起大拇指的左手。

    上面清清楚楚刺着反明二字。

    周日强不敢说话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究竟从杨鹤那领了个啥差遣?

    魏迁儿并没有注意到周老爷惊悚的眼神,他谨记大元帅给他的命令,让知州好好看看自家部队,也好将来回去给杨鹤传播恐惧。

    他指着远处一座营地道:“周老爷看那座营,那个营的军纪就不行,是庆阳本地土贼的营地,乱糟糟的,连个旗号都没有。”

    那是韩朝宰的营地,营地规模很大。

    周日强在营地门口清晰地看见一面韩字大旗,怎么能叫没有旗号呢?

    砰!

    远处遥遥传来一声炮响,把周日强吓得一哆嗦,魏迁儿指着更远处道:“那边打堡子呢,可能是百姓告状堡子里士绅为富不仁吧,大帅进庆阳就在合水打了个囤积居奇的粮商。”

    周日强看着炮声传来的方向,无奈地闭上了眼,那地方他知道。

    如今宁州塬上堡子都有数,那是个落官举人,归籍后养羊贩驴,若真照魏迁儿所说,不至于被打。

    但周日强知道是因为啥,今年三月,陛下行保甲法,准地方士绅组织百姓团练,那位举人找过他,要了些兵器回家。

    周日强估摸着是团练和刘贼部发生冲突了……但他很纳闷,那堡子能有几个团练啊,收税时连地都没有几顷。

    远山之间炮声轰响,近处营地里的士兵却在做买卖,有地摊、有买家、有卖家,有男有女,秩序井然。

    “狮子营工哨,工匠打得刀很好,可惜周老爷实在……”魏迁儿把周日强上下看了一眼,摇摇头:“实在不像带了钱的样子,不然你也该买一把防身。”

    有刚逛完的辅兵抱锁子甲卷在胳膊上,走出营门正碰上魏迁儿,打过招呼后好奇地看向周日强。

    周日强怀揣巨大的心理作用,让他不敢与狮子营士兵对视。

    其实狮子营的战辅兵都很和善,人们会点头互相问好,一点儿都不野蛮。

    他们面色红润营养良好,而且精力充沛,随便拎出一个看着都比周日强这愁眉苦脸的知州活得舒服。

    和善的人周日强见的多了,但和善且骄傲的人,周日强见得不多。

    魏迁儿还在继续走。

    一个村庄废墟就是一座营地,准确的说只要有水井的地方,就有营地。

    而在村庄与村庄相连的道路上,周日强能看见各式各样的人,列队巡逻的士兵、奔马传信的骑手,还有那些扛旗驰过的战士。

    田地间,有人披散头发光着膀子,却手持木棍在整平的土地上写字,扯着嗓子教一群穿戴整齐的士兵识字。

    魏迁儿并不阻拦周日强去看,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跟着魏迁儿赶紧往前走。

    那赤膊青年左手一样刺着反明,写得赫然是‘何以饥民饥军’六个字。

    这帮贼人研究的问题比他这知州还深奥。

    还有上百人在村口围成圈,有些人穿狮子营那种土黄色的兵服,更多人服色杂乱,看着就像强盗土匪,与狮子营格格不入。

    圈子中间是个瘦瘦的蒙古人,那人榆林口音非常重,踩磨盘站得高高,攥着骨朵高呼:“皇帝无情、朝廷无道、藩王无能、士绅无当!”

    “大帅说了,此战长久延续,此消彼长,我辈必将战无不胜!”

    群情激愤,人人攥拳高呼战无不胜。

    这一路让他走得战战兢兢,处处都充满了冲击力。

    反倒是经过一座营地,那支队伍不到八百人,在军官率领下进行兵分五哨的营阵操练,步骑配合极为熟悉,却让周日强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终于看见一个在他想象力范围内的场景。

    来之前充满忐忑的路上,周日强想了很多可能会出现的场景。

    大体上的幻想场景,是成群结队的贼匪在大塬上从捉单摔跤到列阵操练,营地上百卫兵摆出刀门,尽头是首领们坐着虎豹狼皮大秤分金、大口喝酒,边上再放些血淋淋的人脑袋。

    其中再夹杂点白莲教、分地均田之类的东西。

    至于军纪,无非就是个上下限的事,周日强以为万变不离其宗。

    见过练块儿的反贼,没见过教人识字的反贼!

    终于走到方圆十里的连营正中,魏迁儿遥指唯一一座有木栅设寨的营地说:“中军营到了。”

    这座营寨规模并不大,但往来探马最为频繁,营寨防务亦最为森严,外围许多士兵赶着马群遛马。

    如今的宁州就这点好,尽管这片土地养活不了多少人,但战马驴骡,想养多少就养多少。

    营地很安静,没有周日强想象中的喧嚣与下马威,甚至都没人来迎接,魏迁儿也只是非常平静的对完口令,带他入了营。

    营内士兵三五成群,有的擦拭铠甲、有的磨砺兵器,还有人端着手铳,一遍一遍清理铳管。

    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酒囊饭袋!”

    周日强被吓得一激灵,扫眼过去,竟是营中空地,十几个挂甲军士围坐在边缘,正中间几个人正手上拿纸排演着什么。

    有个年轻将官对几人道:“要骂的有气势,愤怒,酒囊饭袋!把张鸿功下狱,还有那耿如杞,统统给朕下狱!”

    周日强本来还寻思挺有意思,贼营还演戏呢,一听这台词,腿都不敢望去挪了,妈耶,这是演皇帝呢!

    魏迁儿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他停在原地,转头朝前头努努嘴:“你不是找大帅呢?那就是。”

    就见前边有个瘦小军兵,一开口脆生生听出来是个姑娘,凑到旁边道:“大帅,要不学学咋写话本吧,这给皇帝安排的词也太生硬啦。”

    “前一幕还对勤王援军感恩戴德,亲得跟儿子一样,转脸就要把人家下狱,恨得像杀了他儿子,太假啦。”

    周日强就见那年轻将官愣了愣,随后笑道:“三郎,不关注实事了吧?让你好好读书,耿如杞真被下狱了,你们山西的巡抚。”

    樊三郎捂着嘴环视左右,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缓缓矮身,最后乖乖巧巧坐在地上。

    刘承宗笑眯眯对几个演员道:“你们就按着这个演,多排几部戏,回头营里多演演,成日里不是行军就是打仗,要让将士们高兴起来。”

    他两手拍在宋守真的肩膀上:“高兴起来要靠你们。”

    说罢,刘承宗余光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魏迁儿,还有其身后的周日强,他招了招手。

    魏迁儿上前道:“大帅,宁州来的周老爷。”

    说罢他又向周日强道:“周老爷,见了我们大帅,还不行礼?”

    刘承宗听着就笑了,示手向自己的中军帐道:“行什么礼呀,周知州,去我帐中谈?宁州出樱桃,一起吃点。”

    反正这一路哪儿哪儿都跟自己设想的不一样,这会不一样也没什么出乎意料的,周日强只得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刘将军请。”

    进了中军帐,突然一下让他心情特别好,因为看见地上铺的虎皮。

    他终于又找到一个和想象中差不多的场景。

    不过这中军帐着实简陋了,外面看着光鲜还是油布的,里头挺宽敞却因陈设摆得散而空荡荡。

    没看见什么金银,两只旧木箱,上面的箱子开着,里面堆满了书。

    一套甲胄与猫窝狗窝,余下不过小炕桌一张、毛毡床铺一副、舆图一面、笔纸数叠、油灯几盏而已。

    “请坐。”

    刘承宗在外面取了火种,进帐点燃油灯,在炕桌旁的虎皮上席地而坐,便对周日强笑道:“我听人说,周知州过来,是得了杨总督的差遣,要招安我。”

    周日强坐下,点头道:“是。”

    “说来听听,杨总督要开出什么条件?”

    周日强受不了刘承宗轻松自在笑嘻嘻的表情,他摇头道:“刘将军,这一路所见所闻,本官以为已不必说了。”

    他的眼睛落在刘承宗的左手,言外之意你们这帮人压根就没想过招安的事,干的也不是落草为寇的买卖。

    跟你谈条件,无非是让你听个乐呵,完全没必要。

    “周知州,你不能以貌取人呐。”

    刘承宗还真就想听个乐,想知道自己在三边总督心里几斤几两,摇头道:“朝廷若封我个宁夏王,难道我就不能在手上,再刺个不字吗?”

    刘狮子心说,要封个关中王,他甚至还能在不前面再刺个誓字。

    周日强被逗乐了,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他嘲笑道:“将军志向高远,不妨再想远些,干脆封个陕西王。”

    “不不不,封陕西王,这事就谈不下去了。”

    刘承宗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敛,正色摇头道:“这会若有人做陕王,皇帝但凡心眼儿正常,做梦都能笑醒。”

    周日强发现这个刘承宗,对皇权没半点尊重,让他很不舒服,他板着脸道:“既然将军想知道,总督给出守备一职,兵马散至一千,军士安插于延庆之间。”

    守备?

    刘狮子诧异道:“杨总督是早上跟你聊这事的?”

    周日强楞了一下,认真道:“晚上。”

    “我是说他没睡醒。”

    刘承宗纳闷极了,怎么这么瞧不起人呢?

    “我的人你看见了,你觉得朝廷想招降我,应该给个啥官位?”

    周日强心说,杨鹤给的高低幅度就在守备到参将之间,便道:“一府参将。”

    本来他以为刘承宗听到这答案会不太高兴,却没想他笑得很高兴:“参将,我这些部队都是好兵,一个参将,剩下的人安插,安插能让他们吃饱饭?”

    刘承宗摆摆手:“嗨,不说这个了,曹文诏到哪儿了?”

    “曹……曹将军?”

    周日强被噎住了,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好几个问题。

    刘承宗这笑是啥意思?怎么突然就跳到曹文诏了?他怎么知道关宁军主将是曹文诏?

    周日强都是前两天才知道主将名叫曹文诏,那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刘承宗怎么知道的?

    那他驻军与此是……等曹文诏?

    一瞬间信息量太大了,以至于他半天没答上话:“你,你怎么知道?”

    刘狮子没回答,只是接着道:“我到这来,可不是来打宁州的,不过杨鹤移驻宁州,官军得救他,援军从西安府来?”

    周日强不想回答,干脆问道:“刘将军对参将不满意,那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条件,可以告诉本官,自有人去宁州转告军门。”

    “条件,临洮总兵官出缺了,给得起吗?我起兵也不是为了自己荣华富贵王侯将相。”

    刘承宗抬手在桌上一指,脸上既有嘲笑也有悲哀:“陕西,三边五镇的兵粮,百姓离散,谁能解决?解决不了,招安了今年的叛军,明年该叛还是叛。”

    周日强道:“那将军的意思,就是不想招安。”

    “能好好活着谁造反,但招安不能好好活着,我没看见你们给我活路,更看不见朝廷给饥民饥军活路,朝廷只想给些虚名,甚至连虚名都舍不得给大的。”

    刘承宗笑着问道:“散了我的人让他们继续造反或者饿死,你让我怎么招安?”

    “我给你提供个思路,你派人跟杨鹤聊聊,我有兵、有够用的粮,抢谁不是抢?”

    刘承宗抬手在炕桌上划出一条线:“我要实官,也要虚名,这事估计一次谈不妥,不过无妨,谈不妥就接着打。”

    其实总的来说周日强还算轻松,至少到现在,他都没觉得自己性命堪忧。

    只要不至于跟妻儿阴阳两隔,和刘承宗谈条件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就是个传话的,便问道:“什么实官,什么虚名?”

    “西宁卫指挥使给我哥,沿途兵粮物资随我采买,我保证兵马不四处抢掠,杨总督保证各地不得阻拦。”

    刘承宗脸上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要青海宣慰使,永镇斯土。”

    相关推荐:穿越之我的宠物小精灵之旅美强惨女配靠咸鱼暴富回到初唐当神仙听见你的心声斗罗之满级就下山我的识宝系统翅膀下的阴影艾泽拉斯的泰坦之旅逆战神魔我的美女总裁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