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冬季尤其的闲。

今年冬天，王建春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徐子怡仍然陷在麻将里，仍然对轩轩不闻不问；香菊俨然充当了保姆的角色，可她却甘之如饴；申晴时不时地会问，长此以往，他会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

王建春不是一个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他也想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解开这个死结。

肖亦铁直言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怎么解，都要伤害至少两个人。王建春这条道走下去，只能伤害所有的人。

正因为接到徐子怡的电话兀自烦恼的时候，杜春来敲门走了进来。

“王书记，缪家营那个退伍兵缪更新回来了，好像是昨天刚回来的，听说过两天就要走了，想到北京去打工呢。”

“哦。”马上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去解决。“我还没给他打过电话呢，现在去看看吧，但愿不会太冒昧。”

……

缪更新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但那双眼睛吸引了王建春，眸子很亮，泛着精光，五短的身材却很结实，穿着羊毛衫也能看出胳膊、胸脯上的肌肉。

缪更新看到王建春也呆了一下。王建春颠覆了他对乡干部的所有印象。

王建春赶忙作了自我介绍，缪更新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于是王建春解释道：“老早就想给你打电话，又怕太过冒昧。听说你回来了，我们急忙赶来，想结识你这个朋友。”

“是吗？这我倒要问问理由了。”缪更新递过一颗烟，王建春谢绝了。申晴说吸烟不好，他一直在克制着抽烟的冲动。

“想问问你对村里一些情况的看法。想必村里的情况你也了解一二，咱们村人不多，这些年的发展你也看在眼里，没啥变化，你看咱乡里那些好村儿，你觉得咱村差在哪儿？”

“差在哪儿？我想王书记比我清楚吧。刚回家就听我爸说，你王书记经常到村里来，是个干事儿的人。你是想让我说实话呢，还是打算听我的场面话？”

看来人真的不可以貌相，海水真的不能用瓢去舀啊。外表大老粗的人，说出来的话也这么巧妙。

“我来就是想听实话，你不妨直言。”

“那就不客气了。我们村没啥，传统就是‘窝里斗’。书记选不了来，村长也选着费劲。为啥？我看就是没事儿做显得蛋疼……呃，王书记，我一个大老粗，说话你别介意。

研究一下你就知道，村里那些养猪、养鸡，或者在外面工作的，有几个掺乎这些事儿？”

“再者，没有一个主事儿的人。如果有一个硬书记，把这些人都组织到一块儿，整点事业干，分歧呀意见呀，都暂时搁置了。

人都奔着亮儿走，现在大家伙儿都看不到亮儿，就在黑夜地里瞎整胡闹的。

你看看我们村，就8个党员，还分成两派，连个村书记都选不出来，整天斗来斗去，最吃亏的不都是老百姓啊？现在的政策多好啊，可村里不稳当，优惠总也轮不到我们。

要我是上面的领导，也不给东口，没事的时候还整得乱哄哄的，更何况有事儿了？

“乡里对我们村也是不负责任，选不出来就派个书记……我不是埋怨你啊杜书记，我说的是这种现象。

派个书记顶啥用？村里的事还得村里人自己解决。再怎么了解村情，也不是自家人。村里有几个猪圈，有几个狗窝，不还得村里人知道得最清楚吗！”

“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刚才说的原因，归结起来主要有两点：一是历史遗留问题造成的派性分歧；二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支部班子。”王建春暂时打断了缪更新的话，点了点题儿。

“嗯，还是领导总结得好。农民就是一群羊，什么事儿都得有领着去干。我本身也是农民。农民身上有狼性，也有羊性。狼性的人领着，遇事儿就能往前冲；羊性的人领着，村风都跟着绵软。最根本的，还是一个利益上的事儿，把利益上的事儿摆平了，村里事儿都好办。”

这是大智慧。

王建春很赞同缪更新的话。这缪更新真不是一般人，对农村社会的了解分析很到位也很精辟。从这位退伍军人的身上，王建春看到了不同于一般农村军人的气质。

“你说的都很对，现在我也在找这头狼，让东口人跟着这头狼往前冲一冲，当然不是打架往前冲。

你看看，现在全国各地农村都在向前发展。跑得快的，南方的华西村，已经开上了飞机；跑得慢的，就像咱们东口。东口不能随大流往前走，得向前冲一冲啊？”

“你说的话我明白，头狼不好选哪。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剩下的都是娘们儿和上了年岁的，那些党员又没有一个能担事儿的。村里就这个情况，依我看，矬子里拔将军，也拔不出来。”

缪更新说话够直接，王建春喜欢。

“那你来当这头狼，怎么样？”王建春突然道。

缪更新有点吃惊，随即明白了王建春的意思。感情这书记，一直在盯着自己呢。

他急忙摆摆手：“我可干不了，没那么大能耐。我和战友已经约好了，到北京去闯闯。我是汽车兵，有开车这手艺，到哪儿都能找个好差事，村里这水我还是不要趟了。”

这在王建春的意料之中。

“先不要忙着下这个结论吧。你刚才说的，我觉得就是这个理儿。农村要发展，人心先得齐。咱村里发展不起来，就是人心不齐，‘人心齐，泰山移’，这是老话儿。

你可是咱缪家营长大的汉子，对村里的事儿不能不闻不问吧。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想受这个累，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你是部队培养出来的，咱这个村，现在就是个需要攻占的高地，敌人呢，就是那些个老思想、老传统、老习惯，真要把这些东西打败，如果没个指挥老百姓打这场‘仗’的‘将军’，还真费劲呢。”

“王书记，你别忙着用激将法。事理我都懂。既然我有选择的自由，那好，等想好以后，再告诉你吧。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还有我的家人、我对战友的承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