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春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脑子里却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他一个人，要管着三个人的工作，特别是政法和信访，牵扯很大的精力。

如此分工，胡天佑是对自己的器重，还是要瞧自己的热闹？

王建春眼睛一眯。他知道，自己分管的这么些事情，看起来热热闹闹，然则都是清彻见底的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实权。

计划生育则不然。因为涉及社会抚养费征收，无论哪一个，哪一届乡镇党委政府，对这项工作都极度重视。特别是一些上环率、孕查率、计划外生育率、统计求实率等硬性指标，直接影响到年底考核的排位！

“大家都说说吧，看看对这分工有什么意见。”胡天佑点了一颗烟。从王建春的方向望去，他的脸恰好被笼在烟里。

王建春没看清这位新书记是什么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目光里有些什么。

拿出笔记本，在上头写下“开会摘要”四个字，王建春开始静静地等待着别人发表意见。第一个发言的肯定不是他。

有的主管愿意按座位次序挨着发言，有的愿意按职务高低，无论胡天佑采取哪种方式，都轮不到他当“头炮”。

“我先说说吧，这个方案是我和胡书记两个人一起拿出来的，既考虑到各位领导的个性特点和工作经历，也综合考虑了乡里的整体工作。

我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晓燕没有按照职务安排分管组织工作。

主要基于两点考虑，一是乡里的工作点多面广，现在一个副书记的位置没有配备到位，政府这条线上的工作又分不出来。

二是考虑建春在下青坪当过组委，对组织工作相当熟悉，年轻又有经验，只能辛苦建春了。”任志永的话意味着什么，所有副职的心里都清楚得很。

“任乡说得对，当时就是这么考虑的。王主席，你怎么看，也拿拿意见吧。”

王建春知道，对这个分工，也只有王世迁能提出反对意见。但以他对王世迁的了解，呵呵，官场老油子。

果不其然，王世迁放下了手中的水杯里，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

“其他同志的分工都是很常规的，大家肯定不会说什么，症结肯定就在王书记和田组委这块儿。

不过听了任乡长关于这分工的解释，我觉得党委政府考虑得很周到、很全面，也很符合咱们乡里的实际情况。

建春年轻，有闯劲儿，有能力，也有想法，为党委政府担担子，是应该的。田组委也年轻，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看着工作也挺泼辣，计划生育虽然复杂，相信很快就能胜任。对于这个分工建议，我没有意见，完全支持！”

听着这些话，王建春心里像倒了五味瓶。他不爱争权，但若说对权力没有欲望，那肯定是骗鬼的。

如今分到的工作有虚有实，从本心里来讲，他更希望从事一些务实的工作。比如农业、经济、项目等等。更具挑战性，更有变数，更能锻炼自己的能力。

但是决定已经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既然不能改变结果，就只能改变自己的想法。王建春表示同意这个分工方案，并表示以后会努力好好干。

所谓的开会讨论分工，不过是跟大家宣布一下方案，是意思意思的民主罢了。

在一个乡镇的领导层，党委书记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跟党委书记唱反调，无异于自寻死路！

接下来，会上又研究了所站人员的调整，让王建春倍感诧异的是，他这个刚刚被分管组织办管人事的副书记，对这个建议名单竟然毫不知情！

介绍这个名单，竟然是田晓燕！

哟呵，说好的管理计划生育？

合着有实权的工作，还是归这个组织委员搞。自己这个副书记，就跟廉价劳工一样，干些简单但繁重的工作！

而且看来，田晓燕是早已接到了这个任务的。能跳过了自己，那只能是胡天佑直接分派给她的。

若这是张万川的指示，王建春心里肯定会总结自己，并且得出“给了你相应的位置，却不见得你就能胜任。”，这类的人生哲理。

但这次，他在陷入了沉思和迷惘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子无名火——

“胡天佑，我这副手在你心里，究竟他妈算什么东西？”

……

……

“建春，晚上一起坐会儿吧。”

散会后，任志永看到王建春往办公室走，便追了过来。

王建春回过身，盯着任志永。任志永在会上说的那番话，他反复咀嚼了几次，越咀嚼越伤心。

看来人哪，当了主官以后，可能顾虑就多了些吧。更何况，干部科长出身的任志永，本来就是个谨慎有余、开拓不足的人。

“哦，好吧，你有时间？”这本是多余的话，王建春忽然觉得两人之间有些陌生，有些没话找话的味道。

“嗯，早想和你喝酒了。”

“行，我安排吧。想到哪儿吃？我这就打电话。”按照任志永的意思，王建春订好了饭店。“还叫谁？我打电话通知。”王建春问道。

“谁也不叫，就咱俩人吧。”

王建春没往别处想，晚上喝酒的时候，才知道任志永也是一肚子苦水。

“建春，咱哥俩都掏心窝子说话，不需要藏着掖着的。你是不是对班子分工不太满意啊。”任志永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肯定句。

“……”

王建春默默吃了口菜，装作没听到。

“建春！”任志永提高了一个声调，“要还是兄弟，就直说吧！”

王建春放下筷子，正色道：“说实话，是！我是有点不太满意！”

“那你说来看看。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即便我并不能改变什么，但你说出来了，心里不至于那么不痛快！”任志永显得很激动。

“那我就直说了。乡里的情况想必你也摸得差不多了，乡里不比县直单位，在县里，一个干部科长，左右也就是干部那点事儿，培训、档案、提拔、上级检查等等……可乡镇不一样啊！

我想腾出点功夫来，干点实实在在的事儿，而不是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却一点象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竹筒倒豆子一般，王建春把内心的想法倾泻而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