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让原隰留在长明殿，独自去了雪山。原隰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只好先顺着他。况且照云和楚狂在外办事，长明殿的确需要有人留下来照看。

郁垒虽受了重伤，但却坚持要和朝生一同再去雪山，朝生便没有再拦着。

雪山之中，舜华的肉身和冰棺倒是没事，只是周围用长明灯摆成的聚魂阵全都被破坏，而且长明灯全部熄灭。附近还留有斗法的痕迹，若不是郁垒拼死护着舜华的冰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朝生怒从中来，却是一刻都忍不了。

“你方才说，是天界干的？”

“是。”郁垒答道。

“能把你伤成这样，天界有此能力的少之又少。”朝生自然知道郁垒的实力，他的实力不亚于当年的魔族始祖魔族，也就是冰棺里的舜华。就算如今他以神魂为献，为舜华牵引神魂，导致修为大减，再加上每日红莲业火焚身，也绝不可能被随便什么人伤得这么重。

郁垒神色凝重，“是少煊。”

“果然。”朝生却一点都不惊讶。

少煊是上古神族之一的龙族，居于天界青阳宫七绝殿。他在天界位分极高，连天帝都不敢轻易招惹。此人向来一丝不苟，循规蹈矩，遵循正道大义。面冷心冷，同他没有情分可讲。他与舜华有仇，所以就算舜华死了，他也不肯放下。

一千多年前，朝生就是从他手上抢回了舜华的遗体。而后他也随之消失了一千多年，在此期间从未现身，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

如今他再次现身，却又是冲着舜华的遗体来的，虽然没有得逞，却打伤了郁垒，这件事绝不能如此轻易算了。

但是朝生却不能在此时贸然行动。因为她打不过少煊。

当年去七绝殿抢人，也是因为少煊手下留情。至于他手下留情的原因，朝生不知道，但也不感兴趣。

至于为什么打不过他，可能是因为少煊比她多活了几十万年，也可能是因为他与舜华同辈。所以朝生觉得，打不过少煊这件事合情合理，所以她并不引以为耻。

所以她现在不能轻举妄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舜华。

看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重布聚魂阵，得到聚魂珠。其他一切，只能放在后面。

“少煊一次不得逞，还会再来。虽然我能抵挡得住，但是她却经不起如此折腾了。她的肉身，绝不能出半点差池。”郁垒说的“她”自然是躺在冰棺里的舜华。

“我知道，但是我们不能转移冰棺，如今雪山是养护她肉身最好的地方，现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找到第二个能够替代的地方。所以还需要你出动鬼帝的身份，派兵守着这里。”朝生沉声说道。

郁垒强忍着伤势道：“我知道了。但是聚魂珠……也要尽快。”

“知道。”

最终朝生还是回到了长明殿，并且让千寒去雪山给郁垒疗伤。

原隰看朝生脸色不好，问道：“朝生，雪山究竟发生了何事？”

朝生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枕月那些事如今怎么样了？南海龙绡宫有消息了吗？”龙绡宫自然指的是聚魂珠的消息。

原隰只好答道：“枕月的伤被千寒医治好了，如今还在养伤。至于龙绡宫那边，现在还没有消息。”

朝生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要离开，却被原隰叫住：

“你要聚魂珠究竟何用？”

原隰知道朝生有很多事情没告诉自己，但是他想一步一步走进她的世界。

朝生闻言眸光渐深，漆黑的眼眸映

着周遭的一切，却又似乎空无一物。她久久不说话。

原隰知道，这个问题似乎于她而言很重要，她很少因为一件事而有较大的情绪波动。

良久，她说：“复活一个人。”

“谁？”

朝生微微蹙眉，“不要质问我，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原隰知道朝生现在心情不悦，想来他的问题一定惹她不高兴了。

“我的错。”原隰低眉顺眼的，极其温顺，“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朝生看着这样的原隰，的确生不起气来。

“罢了，”朝生说，“你若无事，就先出去吧。”

“你赶我走？你烦我？”原隰的神色全然没有从前的半分桀骜乖戾，干净的眸子里是纯粹的明亮，还有些许委屈。可怜巴巴的样子，仿佛比雨打了的芭蕉叶子还要蔫黄。

朝生：“……”

她一时间有些无语，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向来没什么漠然沉静的脸上也露出了异样的神色。看着原隰的样子，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额……我是说，我还有要事处理，你也有你的事要做，等把一切解决了再说。”朝生自己都没有发觉，她从前极少同别人解释什么。

原隰看着朝生那一瞬的赧然和不知所措，心情大好，他冲她笑笑，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对朝生道：

“以后……你还会给我做甜点吗？”

朝生怔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良久，她说：

“看心情。”

原隰苦笑。应该庆幸不是吗？至少她没有说不会。是他自己越陷越深，竟然忘了她向来凭喜好做事，从不顾忌旁人。

“那……我还能为你绾发吗？”

“可以。”朝生说。

“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朝生没有说话。

“你有意避开我。”原隰埋怨道。

“没有。”

“那你答应我。”

朝生依旧不说话。

原隰无奈，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朝生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也只好作罢,转而问另一个问题：

“那……你和那个千寒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又回到了开始的问题。

朝生神色平静地看向他,目光幽深,对上他的双眼：“我没有和任何人解释的习惯和必要。”

朝生知道,她越解释,就是对他越发纵容。这样,他只会越陷越深。

“包括我？”他问她。

“包括你。”

原隰怅然若失,却是在笑。他说,“从前你不是这样的。至少对我不是这样的。从前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告诉我,为什么从缥缈回来,一切都变了？”

朝生闻言微微垂眸,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爱慕你,你觉得我区区一个凡人亵渎了天神,有辱神君？或许仅仅是因为……我配不上你？”原隰苦笑着问她。

“你明知我从无此意。”朝生说。

“既然从无此意，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

朝生说：“我对事对人，全凭本心，全看心情。现在心情不

好，不想说话。”

原隰点头，“我知道了。”

她心情不好，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连说话都说多错多。也许现在不打扰她，才是正确的选择。

原隰本想尽快找到贺遥和贺钧，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但是总是天不遂人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因为就在第二日一大早，龙绡宫派人回复，聚魂珠被盗。说是盗窃，但被发现后，直接改成了强抢，结果自然是得手了。至于盗珠之人，也让龙绡宫大吃一惊，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贺钧。

当年贺钧当着龙绡宫众人的面自裁，如今他死而复生而且成仙的消息，鹭华还没来得及告知龙绡宫。

朝生得知消息后沉着脸不说话。如今的确是多事之秋，所有糟心事都遇到一起了。

于是贺钧就成了长明殿和龙绡宫都在追杀的对象。

楚狂去追查贺钧的下落，至今都没有消息。照云去查贺钧的平生，现在也没有回来。

“通知鹭华聚魂珠被盗的事，告诉他，如果找不到聚魂珠，枕月余生只能在长明殿度过，到死都没有自由。”朝生吩咐道，“另外，把枕月被永远困于长明殿的消息放出去，把贺遥引回来。”

“是。”杳默应道。

把一切安排好后，朝生决定自己去追寻聚魂珠的下落。贺钧对她来说虽然是个小角色，但是聚魂珠的事却举足轻重，非同小可。最终她让原隰留在长明殿看顾和接应。

“朝生。”

临走前，原隰叫住了朝生。

朝生回头，神色平静，云淡风轻。她的发髻上簪着一支精美雅致的簪子，垂着长长的流苏。这是今早原隰为她簪上去的。她回眸时时，流苏摇曳，如鸣佩环，琤琤作响，珑璁叮玲，如银玲相击，似琴声泠泠，悠扬悦耳，似仙乐般动听，一下一下地的拍子落在他心上。

云鬓凤钗，流光潋滟。一步一摇，步步生莲。

这场景也许算不得什么，也许是一个实在难忘的场景。对原隰而言，它属于后者。难忘到一千年后他依旧记得今日的场景，记得她的回眸。甚至，他还能记更久。

但是如果让他提早就知道今后发生的事情，他宁愿这时就拦住她，死都不让她离开。当然，这是后话。

“等你回来，等一切都解决了，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好好……说说话。”他说。

朝生看着从光影里走来的人，那个明媚的人，那个眼中只有她的人，浅笑着说“好。”

他和那个人，果真是一点都不一样。她想。

半日后，千寒从雪山回来，看着没剩下几个人的长明殿，有些无奈。

于是他只好找到了原隰：

“那个……郁垒回冥界受刑去了，雪山那边暂时无人看顾，所以他让我来找个人去看着点。”

“我吗？”原隰在空得小声说话都能听得见回声的长明殿环视了两眼，发现现在只有他最闲。

“你觉得除了你还能有谁？”千寒有些无语。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原隰反问。

“我倒是想。但是长明殿还有好几个病人，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吧。”千寒面无表情道。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吧？”

“别人是不差，但是那个枕月……”千寒语欲言又止。

原隰察觉到不对劲，“枕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