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前的，是无比纯净的白色。

……就像是仙境一样。

莉莉丝睁开眼睛后，首先就看到了就是自己头上被刷成纯白的墙，她又转过头，看向室内光源最强烈的地方，最终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那是一个打开的窗户，轻柔的薄纱随风飘舞，从外面涌进来淡淡的白色的光，但奇怪的是，莉莉丝无法从中看到外面的景色，因为那里唯独剩下纯白。

……果然，不是自己记忆中最后的场景。

于是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闭上眼睛。不用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死后世界了。

……天堂么？只是，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在这里呢？

“你醒了吗？莉莉丝？”就在这时，旁边却突然响起温柔的声音，给人一种非常空灵的感觉——仿佛是没有实体，却能在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

“嗯……”莉莉丝思绪飘飞，她只懒散的应了一声，也没有睁开眼睛。“如果有事的话，请你晚点再和我说吧……我想再睡一会。”

“可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呀……如果睡着了，你就会和我一样，永远都要留在这里了哦。”依旧是那样温柔的声音，平缓而少有起伏。

但莉莉丝却感觉到这个声音的焦急……不知为何。

“为什么这么说？”内心经过一番挣扎，莉莉丝还是决定睁开眼睛。“在天堂里，难道连睡个觉都不行吗？而且，死人本来就要永远留在这里吧？”（注解：此认识同样来自童话，死后的灵魂上升到天堂，人们会快快乐乐的永远生活在一起）

她慢慢支撑起身体，转头看向一旁。

然后呆住。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明显是属于少女的房间，纯白色的家具和墙壁，构造精致，一切一切都被粉刷成无垢的白。而这房间的主人，那温柔声音的来源，也的的确确是一名少女。

但莉莉丝之前却曾与她见过……那是梦境中雕像的模样。

现在再见，视觉上的冲击无疑更让她感到震撼。那是个全身几乎纯白的少女。纯白的发色，纯白的肌肤，纯白的衣服和纯白的瞳孔，其中还闪烁着灵动的光。

“这里并不是天堂哦，严格的说起来的话，这里更像是地狱。”少女冲她淡淡的笑了笑，开口解释道。“初次见面，莉莉丝……你可以称呼我为‘梦魇’，当然，我更喜欢别人称我为耶朵璐璐。”

“哎……”莉莉丝歪头想了想，呆毛摇晃。“如果是这样，那我还是叫你的简称吧？璐璐？”

“好啊。”少女轻声回答，似乎有些高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你能这样称呼我，我很高兴。”

“然后，”她撩开遮住眼睛头发，露出清澈无比的眼神。“来谈谈正事吧。”

“正事？”莉莉丝歪了歪头。

“是的，那是很重要的事呢。”她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么，莉莉丝？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恐怕早就选择了消散。”

……等我很久了？

……早就选择了消散？

……这是什么意思啊？

“欸？你说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这样想着，莉莉丝好奇地发问。“难道我们以前认识么？还有你所说的‘消散’，那又是什么？”

想了想，她头上的呆毛转了个圈，咬咬嘴唇，低声呢喃：“不对，这里是死后世界啊……我们怎么可能见过面……”

“你说得对，我们以前没有见过面，我也是今天才见到你真正的样子……很可爱呢。”莉莉丝的呢喃却被少女捕捉。听到这样的话，她笑着回应，身体同时向前倾斜，上前轻轻拥抱莉莉丝。“不过，你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感到自己被抱紧，莉莉丝有些云里雾里，她呐呐回答：“呐，等等，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这样吗。”少女说着，身体颤了颤，慢慢放开抱着莉莉丝的手。

沉默持续了片刻。

“……也是，你之前也说了‘死后世界’，看来你并非是自愿进来的呢。”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少女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这样说着，再次端坐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有些忧愁。“看来事情和我预计的不一样……出现变数了，是因为‘奇迹’么？”

……“奇迹”？

听到这两个词，莉莉丝却感到心脏一痛，从那里涌出某种说不清的悲伤，那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不知来源于何方，但却像是存在了好几个世纪，沧桑且悠长。

就连眼泪的滑落也没能察觉。

“……看来，果然是这样吗？”

见此情况，少女又叹了口气，伸手从她脸上擦去泪痕，继续开口道。

“是了，目前的情况和我预料的已经不一样……在来到这里之前，不，来到这里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你已经‘死’了……对么？”

莉莉丝脸上出现更多的泪水。

“是啊，我已经死了……”她这样说，低头，伸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她又想起来了，死亡之前那深刻的记忆。

她的确死了，死在自己的恐惧下，死在自己的软弱下，死在那名骑士断成两截却依旧锐利的冰冷剑锋下……为了救她，艾伦·贝华隆特，这在她印象中有些奇怪但却很温柔的少年，也随之死亡。

“都是我的错……”莉莉丝说，她咬着嘴唇，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将身上盖着的纯白色的床单打出一圈又一圈灰色的阴影。“都是我的错……”

少女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莉莉丝背后，轻轻拍了拍。

“这并不是你的错，莉莉丝。”她抚摸莉莉丝的后背，语气温柔。“你是特殊的存在，是黑暗中那唯一的光，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是世界原本就注定好的，无法改变……也是最大的错误。”

莉莉丝依旧在哭，床单上的灰色阴影逐渐混杂，和周围的纯白显得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

少女想了想，再次上前拥抱莉莉丝，同时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之极，就像是……母亲。

感受到这样温暖的感觉，莉莉丝却哭得更加厉害。

“妈妈……”她哭喊着。

抱着莉莉丝的少女身体颤了颤，脸上神色复杂，眼中流转着无比忧伤的光。

“你的妈妈……很抱歉，导致她落得如今地步的的人，却恰恰是我呢……”

有那么一瞬间，少女很想说出这句话，但最终还是作罢。因为她从莉莉丝身上感受到无比充沛的情感，无比深刻，和她记忆中的那人慢慢重叠。

可那人是那样的坚毅，那样的勇敢……而此刻的莉莉丝却只是一个孩子——她已经承载着足够浓郁的情感，如果让她得知这样的消息，会崩溃的吧？

少女闭上眼睛，似乎是为了留住眼中晶莹。

……原来，你身上承载着这么多的东西吗？和外表不同，是出乎意料的坚强呢……你给别人看到的，都是你那阳光积极的一面，只有心里，才藏着这么多忧愁和悲伤。

“对不起……我……”莉莉丝将她抱得更紧，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没关系。”这样想着，少女还是轻柔的开口。“反而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来到这里，为我带来了不知何时经过何等年月才感受到的……最充沛的感情。”

“还有，这真的不是你的错。”少女说，轻柔的语调中透出让人安稳的宁定，让莉莉丝也慢慢停止了哭泣。

“为什么这么说……艾伦的死，明明是因为我的软弱……”莉莉丝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松开抱着少女的手。

“那真的是软弱吗？”少女没有在意莉莉丝的动作，只是轻轻的说道。“对母亲的思念，对朋友的渴望，对感情的重视……拥有这样充沛的感情，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个软弱的人？”

莉莉丝愣了愣。

“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坚强。”少女说，语气中罕见的透出温馨和某种难言的情绪。“珍重感情，为此甚至想要改变世界……那不是软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坚强，莉莉丝。”

少女眼帘微垂。

“可就算是这么坚强的人，最终也失败了。”少女说，语气变得哀伤。“莉莉丝，很抱歉，让你经历这么多事，其中也有我们的责任……但这个暂且不论，我只想问一问你，你想过改变吗？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身边之人的命运，并拥有守护这些的能力……”

“可是……我已经死了……”莉莉丝抽了抽鼻子。

“没关系哦。”少女又露出了微笑。“因为相应的‘奇迹’已经发生……它在拯救你，并将赋予你新生。”

“这样啊。”听到“奇迹”，莉莉丝依旧有些难受，她咬了咬嘴唇，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我想要这样做，不是什么改变，只是守护。”

“那真是太好了，莉莉丝。”少女笑意嫣然，只在心中藏起悲伤、不安和愧疚。

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承担这些。更重要的，却是那重要之物的缺失……

……“奇迹”是会被消耗的。

这样想着，她轻轻放开莉莉丝，伸手帮她擦掉眼泪。然后又想起已经记不得年月的很久之前，某人曾经说过的话，于是努力做出人性化的样子——揉了揉莉莉丝的脸。

“不哭的话，会可爱许多。”少女伪装出严肃的样子，说。“那么，你的心愿和决心我已经收到了，估计再过一会，你就能从这里‘脱离’出去了……毕竟，我已经无法再将你留住更多时间了。”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那就趁现在问吧。”

“等等……‘脱离’？你呢，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么？”莉莉丝闻言一惊，下意识的抓紧了她的手。

“……我没办法和你走呀。”少女的声音理所当然“你能来到这里，是因为你已经‘死’了，以及相应的‘奇迹’的发生。”

这样说着，少女强硬的挣脱了莉莉丝抓紧她的手。“那是属于你的‘奇迹’，而我，却早就死了……”

“毕竟，这里是虚妄与现实的夹缝，也是我唯一的避风港……通俗的说，你可以把这里理解为是灵魂空间，而你的死后灵魂正在和我对话，不过，它此刻也快要崩塌了。”

少女想了想，又加入了一句解释。

“崩塌？怎么会这样？是因为我么？”莉莉丝的声音满是慌乱。

虽然她和少女相处的时间还很短，但她已经下意识的将少女当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而空间崩塌所代表的意义，她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

……空间崩塌后，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那，可是永远的消失啊……

“灵魂是意志的体现，维持这些的存在也需要耗费能量，只是消耗可以小到忽略不计罢了……可惜，我已经存在于这里不知多少年月，能量早就快消耗殆尽，也无法得到补充。而在见到你后，我最终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和意义了。”

少女笑了笑，澄清的纯白之瞳中闪烁着由衷的开心。

“以前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还是一片黑暗。为了打发时间，我将这里打造成我最喜欢的房间的样子，也想了很多事情。有关于那始终铭记的记忆，也有对未来的期待——也就是你。我常常会想，那是个怎样的人呢？”

“没想到，承载着这么多东西的人，居然会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少女伸手摸了摸莉莉丝的脸，只见有纯白的光不停渗透入她的身体，而莉莉丝本人却恍然未觉。“真的很厉害哦，莉莉丝是个坚强的女孩……和他一样，对感情有最纯粹的追求。”

随着少女做出这样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开始坍塌，纯白色的房间出现无数黑色的缝隙，那里面，居然是无比深邃黑暗的深渊。

“真可惜，时间快到了。”少女说，或许是不想再透露更多东西，她加大了手上输送白光的速度。

于是空间崩塌得更加厉害。

莉莉丝对此却一无所知，只是又感到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她再次抓住少女的手，脸上再次闪烁起朦胧的泪光。

“我们还能相见么，璐璐？”

“应该会的。”少女这次没有再挣脱，只是微笑。“如果，那是个美好的世界。”

莉莉丝身上盖着的纯白床单化作碎片消散，这个空间的一切一切都在消散，纯白还原成纯粹如深渊般的暗，就连少女的身体也变得模糊。

“等一下！”

莉莉丝突然喊到。

“我还有一个问题……回答我！”莉莉丝眼中的荧光还是落了下来，她哭丧着脸。“你说的‘奇迹’，那到底是什么？”

“‘奇迹’啊……”少女的身体慢慢破碎。

她只是笑。

“只有这个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但你以后会知道的，我坚信那一天的到来……”

话音刚落，少女的身体就已消散。

莉莉丝手中再抓不到任何东西，开始往下方无比黑暗的深渊坠落。

“欸？”

空间……

于此刻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