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兰会变成他们的随行导师, 这是伊尔萨怎么都想不到的。在她的认知里，亚兰绝对称得上是圣殿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让这样一位顶尖的骑士担任一群学生的老师兼保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似乎都太大材小用了。

一行人兴奋地来到俊逸的金发骑士面前, 除了伊尔萨这边几人看上去没什么表情, 以及格伦和妮娜的脸色极差以外, 其他学生俱是一脸激动。

“神呐，我们小队的导师真的是您吗？”海伦娜兴奋的连小脸蛋都是红扑扑的, 这个无比崇拜的姿态, 活脱脱就是小迷妹见到偶像的现场。

“是我。”亚兰微笑着点头，目光一一扫过小队里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到伊尔萨的脸上，“不过我也是第一次以随行导师的身份参与历练任务，可能会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 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包涵包涵！绝对包涵！有您在我们还怕什么呀，您就是全校最粗的大腿啊！”

其他学生也不遗余力地狂拍亚兰的马屁，亚兰听了只是温和一笑, 没有再多说什么。

莱斯特看着这个身姿挺拔的青年，居然有史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微妙的危机感。

这个人, 不就是那晚伊尔萨偷偷出去约见的人吗？

他和康斯坦汀可不同。

莱斯特眯起眼睛，像猫一样警惕地注视着亚兰, 身体也向伊尔萨微微靠近了些。细心的艾莉丝察觉到莱斯特细微的变化, 她探究地看了亚兰一眼，也下意识挽紧了伊尔萨的胳膊。

这是他们骨子里的竞争意识，只有康斯坦汀这只迟钝的人形巨龙，什么都感觉不到，仍然在没完没了地打哈欠。

“……又是他。”格伦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 妮娜担心地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哥哥，怎么办？要不我们和他们分开走吧，省得一路上总是看到这个讨人厌的骑士，还得受他指使。”

其实妮娜提出这个建议也是有私心的。她看得出来现在格伦的心思都在伊尔萨的身上，要是真的让他们一路同行，到时候两人的感情不得直线升温？不如趁旅程还没开始就和哥哥单独行动，这样不仅能将这两个人隔开，还能和哥哥一起度过宝贵的二人世界……

妮娜眼巴巴地看着格伦，就等他点头答应。结果格伦咬咬牙，硬是忍下来了。

“不急，先看看再说。”

“……哦。”妮娜失望地垮下脸，不再吱声了。

有了亚兰的加入，历练小队原本就很充足的信心顿时更加膨胀了。一行人检查完人数和行囊，掏出地图，浩浩荡荡地向校外走去。

学长学姐们经验丰富，又有心在导师的面前表现一下，自然是一马当先地走在队伍最前面，尤其是那个叫布鲁诺的红发男生，更是充当了小队里领头羊与意见领袖的角色。

格伦因为上次被亚兰在剑术上极尽羞辱，饶是他脸皮再厚，也做不到和亚兰谈笑风生。更何况他的自尊心还极强，此时连多看亚兰一眼都觉得急火攻心，干脆与妮娜二人走到队伍的几尺开外，能离亚兰有多远就离多远。

剩下伊尔萨几人老老实实地走在队伍后面，莱斯特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亚兰，艾莉丝则是轻声细语地为伊尔萨讲解一路上的风俗习惯，只有康斯坦汀，仍然在打哈欠与伸懒腰中度过。

一行人走了几个小时，终于在临近正午的时候走出了利伯维尔的城区，踏入一片葱翠茂密的树林。

一头红发的领头羊布鲁诺抬头看了看空中的大太阳，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试探地询问亚兰：“老师，大家好像稍微有点累了，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让大家吃点东西什么的？”

亚兰看了看众人，见众人皆是一头薄汗的样子，便神色平常地点了点头：“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众人连忙卸下行囊，找了块平整的草地席地而坐。那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包括妮娜在内，俱是累得气喘吁吁，呼吸急促。他们看到伊尔萨与格伦这几名新生居然连一滴汗都没出，不由暗暗感慨不愧是天赋异禀的天才，不过再看到神色更加轻松的亚兰后，他们的心态莫名又平衡了下来。

果然还是亚兰阁下最厉害啊。

长途步行的疲惫消除后，众人纷纷分散开来，从行囊里拿出食物和水，将餐布铺在草地上，开始边吃边聊起来。亚兰走到伊尔萨身旁坐下，伊尔萨正好掏出两个苹果，见他过来，便顺手分了一个给他。

“老师，吃苹果。”伊尔萨笑盈盈地唤道。

亚兰无奈地苦笑一声，“你就不用喊我老师了吧，听上去感觉哪里怪怪的。”

“怎么，叫哥哥不觉得怪，叫老师你就觉得怪了？”伊尔萨忍不住轻声调侃，“难道你觉得我把你叫老了？”

“……”

亚兰包容地笑了一下，刚要习惯性地抬起手去摸伊尔萨的头发，突然意识到旁边不远处还有很多学生，又不动声色地将手放下。

“其实这次会被指派为历练任务的随行导师，我也是没有想到的。”他看着手中的苹果，语气像往常一样温和而平淡。

伊尔萨下意识瞄了周围一圈，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与亚兰的周身已经荡开一层透明的涟漪。

他是什么时候设下隔音魔法的？自己居然没有发觉。

“指派？”伊尔萨敏锐地发现他的用词，“所以你会成为这支队伍的导师并不是随机分配的结果？”

“没错。虽然你们这支队伍原本可选择的导师就很有限，但无论怎么分配，也不应该分配到我的头上。”

伊尔萨点点头：“明白，大材小用嘛。”

亚兰是负责守护圣殿的，不是用来给一群学生当监护人的。更何况，他现在隶属圣殿骑士团，严格来说，和亚特兰圣学院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关系。

亚兰笑了笑，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他掂了掂手里的苹果，微微压低了一点声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是圣殿的意思。”

“或者说，这是太阳光辉之神的意思。他让我跟随这只队伍，在旅程中务必要确保你的安全。”

伊尔萨明白了。亚兰这是被自己的上司指派过来做降维任务了。伊尔萨代入亚兰的身份琢磨了一下，试想，自己身为骑士团里数一数二的能力者，却被大领导隔三差五地安排出差，而且干的还是带学生的低级活，这搁谁谁能忍？

她的心底顿时浮起一丝愧疚。

伊尔萨将自己手里的那只苹果也塞给亚兰，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呀，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给我们这群学生当保姆了。感觉还挺对不起你的，这个苹果你也拿去吧，等到了城区，我请你吃饭……”

亚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歉，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跟我道歉干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他眼眸微弯，细碎如金子般的发梢随着他轻笑的动作而轻轻拂动，翡翠般的碧眸在发丝的间隙后温润剔透，若隐若现。

“更何况，我自己也是愿意的。”

“……嗯？”伊尔萨眨了下眼睛。

他刚才那句话声音很轻，有种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温柔。

“没什么，你不用想太多。”亚兰站起身，动作轻柔地揉了揉伊尔萨的头顶，然后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其他几撮学生，“我去看看其他人，你慢慢吃。”

伊尔萨听话地点了点头，没好意思对他说，你把我两只苹果都拿走了，还让我吃啥呀。

亚兰步伐平稳，神态轻松地走远了。但他并没有走向其他学生，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一棵大树下，背靠树干坐了下来。

其实刚才有个问题，他没有问伊尔萨。

为什么，太阳光辉之神要对她的安危如此在意呢？如果仅仅是因为圣殿需要伊尔萨成为圣女，那未免也太大题小做了。

圣殿并不在乎圣女，这一点，作为圣殿骑士的亚兰很清楚。圣女的存在只是一个象征，象征着教廷能够与全知全能的至高神对话，象征教廷与圣殿能够准确无误地传达神明的旨意。

只有这样，子民才能对他们顶礼膜拜。也只有这样，教廷才能与其他半神区分开，成为一呼百应的执权者。

所以圣女本身并不重要。只要教廷愿意，任何一位人类少女都能成为圣女。

那么，他们又为什么要对伊尔萨如此执着呢？甚至会令太阳光辉之神越过神侍那些传话筒，直接对他下达保护伊尔萨的命令。

回想起来，他的老师布莱克也见过伊尔萨。

能让半神都如此重视的少女……

难道是比半神更高的存在？

这个荒谬的想法只在亚兰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便如过眼云烟般顷刻消散了。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至高神，一切都只是上位者为了笼络人心而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或许太阳光辉之神之所以会如此在意她，是因为其他更直接的原因。

亚兰的心里泛起异样的涟漪，他摇了摇头，没有再想下去。

他隔着树荫，安静地看着远处的伊尔萨。鬼使神差地，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少女在月色下对他微笑的样子。

……的确很容易令人在意。

亚兰拿起手中的两只苹果，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确认了左手里的那只，是伊尔萨先给他的苹果，右手里的那只，是伊尔萨后给他的苹果。

他试着在两只苹果上各咬一口。

……果然还是右手里的这只更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