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人，言出必行。

“死——！

”

说要你死，就要你死。

“死——！

”

于是起风了。

“死——！

”

然后起浪了。

“死——！

”

大地如大海一般掀起了波涛。

“死——！

”

海破山啸。

“死——！

”

天崩地裂。

“死——！

”

月色下，成千上万的山羊崽，被这汹涌的波涛吞没，卷入了大地的浪涛。

“死——！

”

那些庞大的可怖的，怪形所堆砌的魔胎的集合，才刚刚发芽，尚还来不及成长出茁壮的枝杈，尚还来不及结长出魔天的道果来，遍被纯粹的暴力的海啸所摧灭。

“死——！

”

当一切魔形都被摧杀，当一切怪相都被破灭，大地又恢复了平静。好像暴风雨后的海面，泄尽了怒火，不再起一丝的涟漪，只留下一片漆黑的浑浊的肉的海，好似鲸脂，又好似覆盖了洋流的浊油，把破灭和狂暴，再次掩盖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下。

天与地一片寂静，只剩下拼尽全力，身形句偻的老人，此刻形单影只得立在万魔的肉海中，浑身魔血，如坠墨缸，盯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沉浸在记忆里，喃喃自语，精疲力尽。

“我……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你们……”

于是世界就被拯救了，又一次。

“这，这什么魔道……”

“那，那啥玩意？单凭空手就……”

“莫非是破道境的武帝？？仙尊也不过如此吧？？”

“是蓬来的……”

“什么！他就是显化！手撕群魔，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不是，是他师弟，叫什么显通。”

“什么！他不是显化！那显化到底有多强！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

短暂的寂静后，血神子的海洋都沸腾起来！场上观众议论纷纷，神念碰撞，揣测计算起显化的战斗力来。

李凡也是捏了一把汗。

好家伙，他一看生出上万头山羊崽，玄门也夹起尾巴逃跑，还以为崩了，想不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还有转机。硬生生让暴走显通把局面扳回来了！

显通确实是厉害，单从四大掌门联手诛魔一千，他一个人单杀九千，这战斗力都比较出来了。

虽然这么大差距，主要是因为显通憋了好久都憋出神经病了，战斗力有加成，而且他同样是太素修士，能得到今夜月力的疯狂增幅，可谓毕生战斗力之巅峰。

当然那太素莲花魔道，也确实是在其中出力不小，上限无穷，精妙绝伦。

那些山羊崽虽然低一个境界，但数量摆在这里，它们种种狂乱魔念，滔天的煞气，太素月力加成下，幻化种种魔形，凝聚出各种魔光魔火，都是太素道力的显现，量变产生质变，这群魔之威，天仙也要避让三分的。要不然四大掌门也不可能那么干脆联手，完全是他们又体会到了当初在太煞星界的压力了。

但这些妖魔毕竟是靠拜月速成的，它们的道力是野兽天生本能，和随机进化暴走而得到的赐福，并非显通的太素莲花这种，得了罗教天书真传，又有玄门道子的多年积累，还‘闭关潜修’五百年，才完善大成的妙法。

就正如李凡计算的那样，这太素黑莲真的推演相当完善了，几乎完美无缺，更继承了蓬来莲花真炁防御力极强的特点，只能通过煞气同质化感染渗透，根本无法正面硬破硬怼，如今实战也证明了，不要说太极仙法拿此技毫无办法，连太素群魔之法，也不能破灭莲花花瓣！

哪怕偶尔有些山羊崽子，特殊进化后，可以喷出厉害无比的魔光魔火的，把莲花花瓣都能烧掉一两层。但在今日的月力下，显通的战斗力也是无穷无尽无上限的，黑莲几乎就是瞬间复原，并且越多损伤，越多防御，以至于到了最后依仗莲花护体的显通，那外形都不能说是洋葱了，简直就是个铅球炮弹！在群魔之中横冲直撞！把山羊崽子们轰成碎碎，碾成肉酱！

显通确实厉害啊，哪怕李凡本体在此，还不考虑自己暴走，立场全开，他估计一整晚也就杀个几百头的山羊崽，要全部杀光灭尽，没个十几天工夫根本不可能。而有这么长工夫，肯定早就有山羊崽长成大山羊，母山羊，甚至太素道祖一级的玩意了。

而就在包括显通，包括李凡在内，所有人都一时各怀心思，震惊失神的状态时，场中异变又起！

天亮了！

不，天还没亮，是月亮！

紫色皎月，把天地都照亮了！连空气都被映成一片紫色！光辐射的强度把夜空都照明了！简直仿佛在正午的晴空下一般！

这下，除了显通还被自己的记忆所束缚，那些掌门，血神子的，也都不由得抬起头，望向头顶！有东西从天上下来了！

是公司？又是机甲战舰之类的玩意吗？那技术上应该和三处的战斗机甲，不会有质的差别才对。除非是太阳上克隆仙帝义体那种级别的玩意，不然对上显通大概依旧经不起他一撕的。甚至就算太阳母舰上那个经理的义体亲临，也不见得能救场。毕竟虚月的辐射，不是普通人的理性可以抵挡的。

然后从月光下，从阴云中，一道人影逐渐清晰，似乎是从星空无形之地落下，在重力的束缚下穿越平流层飞坠下来，加入战场，登上这绝龙岭的舞台。

公司的狗么……

李凡看着那大约是从轨道上的星舰跳下来，降临绝龙岭，缓缓减速，漂浮在云台峰上空的人形。

这是个没有面目的光头，一时看不出是脸上戴着面具还是头套，总之只有隐约的眉骨鼻梁的曲线，却没有五官五孔，皮肤是很不健康的苍白，好像涂了厚重的石灰，一点血管汗毛都看不见。

身上倒是穿着科技感十足的黑色紧身衣战斗服，身材看起来似乎是男性，装扮得有点像那种漫画里常见的，为了节省时间随便用色块涂成战衣的超能力者。

这样子于其说是个人，倒更不如说是橱窗里见的那种模特人偶，也不知具体是机器人还是生化人。总之应该就是公司那边制作的，专业战斗傀儡错不了了。

不过……

“那，那个人是！”

“什，什么！”

“不，不会吧！”

“不可能回来的！”

玄门四大掌门首先惊叫出声。然后是清净法王们。

“咦，咦咦！

这股神念！”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真……真的是教主吗？”

教主？十绝神教的教主？这副尊容你们怎么认出来的？真的有个教主还能长成这样？脸都没了……啊，不，不会吧……

这个一瞬间，李凡突然也想到了。莫非……

“十绝神主！是十绝神主啊！”

“神主大尊！终于破碎虚空回来了吗！”

“神教必胜！神主没有抛弃我们！神教必胜啊啊！”

血海沸腾了，而云台峰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真的假的啊，三尊之一的神主居然有一天，会回归太极界？开玩笑的吧……

李凡倒还毕竟冷静，神教玄门可能不大清楚神主的秘辛和‘门’另一边的情况，不过他算是对神主那些秘辛算比较清楚了。

神主那种深仇大恨，怎么可能加入公司。这个无面男，是神主本尊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不出意外应该是克隆体。毕竟公司连仙帝战斗体都能克隆，当初就被各种解剖实验的神主，被克隆复刻成战斗克隆人，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哼，不过公司真是挺滑头的嘛，这种时候要是扔个克隆仙尊出来，真保不准神教会帮谁呢。但把克隆神主丢出来，这些神教的态度就两说了。

而且说真的，就算是假的，也完全可以当真的演啊，毕竟公司本来的服务之一就是演戏写脚本嘛。这样一来，损失个仙宫算的了什么，简直是无缝衔接，这就又控制了神教啊！

公司……不可小觑啊……

好吧，那就看看公司这个战斗克隆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来假扮神……卧，卧槽！

“显通——！”

“你倒是闪啊！”

“混账他力竭了！”

“退退退！”

四大掌门怒吼，但是晚了。

显通的头被轰碎了。

无面的神主遥遥的打出一拳。

只一拳！就把还在走神的显通碎头，连带着地面也骤然坍陷，如被陨石轰开似的出现巨大无比的弹坑！随后气浪和音爆般的轰鸣才在夜空中爆发开来！

方才地面上平静的黑色血肉的‘海洋’，在这个瞬间，再次掀起了骇浪！

而同一时间，天上的血海也沸腾了！

“霸！霸拳！是不传之秘！超霸拳啊啊！”

“果然是神主！果然是神主！”

“神主万胜！神主万胜！”

“天命啊！这就是天命啊！”

“神教大兴！神教大兴啊啊！”

“恭迎神主归位！

”

李凡简直不敢相信，显通被秒了？这怎么可能……不，不！有可能的！太素黑莲那招太精密了！一丝破绽都没有！对神识算力的要求极大！就算显通这种神经病人精神好！可以全程开着太素黑莲护体打，屠掉九千头山羊崽，大概也吃不消了！

“啊啊啊——！

好痛啊啊！”

惊天动地的怒吼，元神的风暴席卷神识之海！把血海的声浪都压了下去！

哦哦哦！复活了！果然是脑袋有病不算核心么！

无头的显通跳了起来！一拳反打！正面轰向无面神主正脸！要报爆头之仇！但是这一拳被架住了！无面神主反打！轰碎了显通的腹胸！显通怒吼！抓住神主手臂要撕！被击飞了！又飞回来！被打碎了！又打回来！神主中拳！不！挡住了！显通出拳！没打中！不对打中了！不对是残影没打中！卧槽看不清了！根本看不清啊卧槽！卧槽到底谁在打谁！看不清了啊卧槽！

李凡真的只能卧槽了，足足有十秒的时间，整个空间都要爆裂开似的，神主克隆和显通的残影，在飞天入地得对轰，山峦地表在他们面前，真就和水豆腐的浪花一样被打得沸腾翻滚！这特么不是修仙啊！这特么两个人战斗力起码超过一百万了！这已经不是修仙的画风了啊！战斗力体系崩坏啦！

李凡现在真想一口老血喷出来。这种级别的战斗，根本不是什么太极法太素法能够掺和的了。就是纯粹的暴力！纯粹的毁灭！这样的疾速，就算想摸头杀也摸不到啊！正面打起来真不知道谁给谁摸头杀呢！

不要说他，其他的观众也是，神教的血神子，四山的掌门，都不能加入到这两个人的战斗中去！

但他们至少还能观战，还能见识这种巅峰的对决。李凡现在却因为辉星分身通道遭到干扰，连维持存在都很困难了，瞽观法也被影响了！

他早就已经在神识搜索中失去了这两个人的踪迹，只能通过周围山崩地裂的巨响，地表破坏的程度来判断战斗还在进行，而且愈演愈烈！

不可能吧，显通可是实打实的悟道啊，为何那无面神主克隆体，也有这种层级的战力？这样的战斗克隆人，难道真的是公司的技术可以造就的吗？这种级别的战士，是可以随便生产制造出来的吗？悟道级的，破碎虚空的，超级战士，是可以量产的吗？

还是说他是真的？无面神主，他真的是那个原本的神主？他去了‘门’那边，去报仇，或者他以为自己是‘去报仇’的，但最后还是落在公司手里，成了公司的狗，又过门回来了？如果连神主都无法摆脱公司的控制，这个世界，又要如何才能摆脱‘门’那边的控制啊……

李凡控制不住得胡思乱想，毕竟当你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弱，弱到真的可能被人用小拇指碾死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这样胡思乱想得瞎猜，胡思乱想的恐惧。

这可怎么解，这换了他该怎么打？

“还不走！到底在耽误什么！”

“九霄追星！灭法降魔！”

“拦住他们！至少把宝库送走！”

“区区魔教啊啊！”

出手了！四大掌门按捺不住，先出手了！显通大概处于劣势了！

“支援教主！”“神主万胜！神主万胜！”

“灭魔门！破仙峰！灭魔门！破仙峰！”

而血神子们也扑了上来！发动了总攻！

一拥而上！滔天血海和四大掌门的光影对轰在一起！

还有云台峰！云台峰的玄门也出手了！

无数飞星从云台峰的山峦间冉冉升起！如银河逆转！星雨倒流！冲向血海！

不是老玄门老仙畜们转了性了，不想逃了，是他们想逃也逃不掉！这明摆着的事情，也不用算了！这一战若赢不了，以后也没什么玄门了！

但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

胜负已分。

当虚月高照如此的时候，玄门根本就是败局已定。

能应付血神子大法的仙法本身就很少，现在更是在弥天煞气，当头月力的灌注下，一招一式都施展不出来。

法不灵了。

千载万载，苦心钻研的五艺道法，师门秘传，累世积攒的秘笈神兵，此刻都是一无是处的垃圾！什么一品二品三品的，吹破了天！到了要拼命的时候用不出来，那就是一无是处的！

垃圾！

仙人们在陨落，童子们在兵解，云台峰正在倒塌。

四大掌门尚还能拦住清净法王麾下，整个昆仑的神教众。

但是显通已经拦不住那克隆神主了。

显通力尽了。

或者说任何人，先手撕魔神九千匹，再去和三尊神主互殴，都没有胜算的。

显通被打得如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撞碎云台峰的山崖，把道宫道塔碎成一地瓦砾，整个被倒塌的山头掩埋，可是连倒在地上吐口血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又被神主追上来，轰飞，一拳一拳砸进云台峰的合金船体里，追上来一顿狂轰！连周围的山峦都被拳力余波，如爆米花似的震散！

只要显通倒下，无面神主的战力将无人能制，到时候四大掌门，还有残存的玄门弟子都会被铲除殆尽。

整个云台峰，大半个玄门，正在李凡眼前惨遭屠戮。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这太素之世，将如‘天’所愿的，变成域外天魔们的游乐场。

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违逆公司的意志。

于是李凡出手了，实际上他现在拼命维持着星力的通道，就是为了这最后的转机！

“修好了！快跳啊啊！亿万伏特！”

雷麒麟终于放大！一击将无面神主电飞！

同时灯亮了！

云台峰开始缓缓启动浮空！

下个瞬间，雷麒麟被神主一拳轰成渣渣！然后这无面人仿佛激活了什么命令似的，一瞬间冲入云台峰深处！好像一枚巡航导弹似的撞入峰峦之中！把控制塔信号塔指挥室之类的地方统统打烂！

“休想！

”

“显通你个废物！废物！

”

两个全身插满血箓神剑，串得和刺猬似的掌门紧急遁身回来，联手把无面神主架出云台峰殴打。

或者是被他殴打，谁知道呢，反正这会儿李凡也看不清，无所谓了。

李凡落到显通面前，这老头其实不错了，被神主打了这么久，揍得和个麻花似的，但还在肉眼可见得复原呢。

难怪，显通把自己的核心用太素莲花包裹起来了，一直在苦撑着。这莲花是厉害啊，有空他也得炼一朵……

“喂，显通。我知道你还听得见。”

李凡也快维持不住星力通道了，现在他也只有最后一手棋了。

“这个给你，唤‘他’的名。”

李凡把一枚金字塔似的，黑色的四面体，扔到那堆难以辨认的血肉里。

“如果让他满意，说不定让你再见一面雁师兄。”

那堆肉片似乎抖了抖。

“骗你又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可输的。”

李凡扭过头，这几句话的工夫，大约有三分之一个云台峰消失了。

“赌一赌呗，只要还能活下来，总一天能见到的。”

失去核心支撑的船壳，山峰，建筑，开始向内坍塌，断壁仙山，从天穹滑落，直坠大地。

“你等了他五百年了，功亏一篑，甘心吗。”

于是李凡断开了星链。

在黑屏的最后一瞬间，

他看见莲花盛开，影子从大地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