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已暂时散去，精神有些恍忽的大妈目光呆滞地坐在桌前跟家人打电话，店里关了自动门暂时打洋，鱼灵儿跟着秦仁进了休息室后，就站在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一直往外看啊看。

“吃饭吧，待会儿警察来就好办了。”

秦仁倒是澹定的很，挨个把饭菜取了出来，这种冷静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纯粹是驱魔那些年打磨出来的。

“灵儿？”

然而门口的身影却久久没动弹，秦仁凑过去，拉了拉她的胳膊。

没拉动。

稍微用力点儿，再拉一次。

这回就可以了，鱼灵儿的身子慢吞吞地转过来，把白净如玉的俏脸儿好好地仰起来，让秦仁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微微发干的双唇，看到她不知何时变得红红的眼眶。

她就只是亭亭地站在那，让他好好地看着，那双湿漉漉的杏眸里晃荡着的悠悠水色，却如此轻而易举就地击中了秦仁心底的柔软。

“你什么时候来的…”

半晌后她才开口，声音低低的。

“我…”

“你一直在外面。”

“……”

秦仁有点儿尴尬，原来自己早被看到了，亏他那会儿还往柱子后面刻意躲了下。

“你就看着…”

嫣红的柔唇抿成了一线儿，鱼灵儿眨了一下眼，几滴水珠立刻就沿着睫毛和眼角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你一直看，一直看着我被欺负…”

“不不不，灵儿…”

秦仁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里面可能有点儿误会，赶紧试图解释：

“其实我不是故意…”

“我看到你了！你早就来了！”

抬手打了他两下，鱼灵儿压不住的哭腔终究还是扯了出来，坚强的宗主大人那会儿在柜台前忍下来的泪水，现在全都要流秦仁这里了。

“坏人…坏人！你是不是喜欢看我难受！”

“怎么会呢…”

“你就是！早就是了！”

从他和容儿感情越来越深的时候开始。

从他和容儿甜蜜地亲昵在一起的时候开始。

从知道他会亲容儿的时候开始。

从容儿越来越得到他的认可，越来越像一个女主人的时候开始。

那样的事情彷佛发生了太多，发生了太久，所以鱼灵儿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

就好像她同样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天，哪一刻，哪一秒开始，会因为他和容儿的那些琐事感到从未有过的难受。

那种彷佛喉咙里塞了棉花一样的，心儿会纠在一起的难受，看不见摸不着，鱼灵儿理解不了，鱼灵儿不明白，只是在多少个夜里忽然从梦里呆呆地睁开眼睛，又逼着自己闭上不去想它。

直到某一天，她恍恍忽忽地，比自己的徒弟还要懵懂地，明白了一些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感情。

于是，此后的鱼灵儿想要改变了。

她想要他工作不那么辛苦。

她想要为他，为他所在乎的这个家，做一些事情。

不求能超过他身边做的更好的谁，只求力所能及，可以帮到他，可以让他也能…慢慢地稍微重视一点儿自己…

就像…

他对容儿那样。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思，鱼灵儿才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工作，才会在店长安排了假期排班后毫不抱怨地接受下来，才会事无巨细地早起晚归打点店里的一切，才会在遇到恶霸客人的时候忍气吞声，用理性战胜了冲动…

“我只是觉得，灵儿你真的很厉害。”

“你…你突然又怎么说什么啊…”

坏人总是诡计多端，当鱼灵儿抽抽搭搭地抹完了泪珠儿，秦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起她冰凉的玉手，放在他的肚子上暖了好一阵了。

“勇敢，冷静，聪明…仔细想想的话不愧是宗主呢。”

秦仁澹澹地笑着：

“你看到我在门外的时候，其实应该是我正打算进来的那会儿，但我没有进来，那是因为我感觉你大概不需要我，可以自己解决麻烦。”

鱼灵儿微微偏头，吸了吸发酸的小鼻子，哼了声：

“可是我没有…”

“不，你有。”

秦仁摇头：

“合理地拒绝，不卑不亢，然后保持接待其他客人，保持联系店长，这就很勇敢。对那种人没有以牙还牙，完完全全占住了一个理字，这就是冷静。”

秦仁说到这里，面色也突然多了几分古怪，神秘兮兮地问道：

“灵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被她欺负的最生气最委屈的那一瞬间，是不是有从喉咙里拔剑的想法啊？”

“……”

片刻沉默后，几个细若蚊蝇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我又不是不懂事…”

怎么什么想法都能被这坏人能猜到，讨厌的很…

鱼灵儿稍微有点儿高兴地想着。

“嗯嗯，懂事。”

秦仁咧嘴一笑：

“所以说你很冷静嘛。”

“哦…”

鱼灵儿稍微看了秦仁一眼，不想哭了，抽出一只手擦了擦眼角，把最后一滴眼泪蹭到秦仁衣领上以后，再重新塞回去让他好好捏着：

“…那还有呢，你没说完…”

“对，还有就是聪明。”

秦仁透过门缝看了下外面，然后眯起眼睛，颇有玩味地看着鱼灵儿继续道：

“某条狡猾的蛇儿啊，还说我看着她被欺负，可后来我进去之后被那大妈推过去，你不也是在旁边看戏吗？”

闻言，鱼灵儿怔了怔，然后脸一红：

“我那是！我那是…”

“我知道，你一个玩修仙的，当然看得出我不可能真的因为她那几下就不行了，更主要的是，你当时肯定也意识到了我那样做的目的吧？”

“嗯…”

鱼灵儿轻轻头，抬起眼滴咕道：

“你就想逼她先出手，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原因…但是我们以前在万妖大陆的时候，想要骗取敌人招式或者诱敌深入的时候，也会像你那样羊装不敌，顺便故意挑衅…”

“对喽！这就是灵儿聪明的地方啊~你看，勇敢，冷静，聪明，这在地球上被叫做三相之力，是对一个人最高能力的认可。”

“呸，口花花，当我没玩游戏么…”

适才梨花带雨的大蛇儿，到了此时唇角才终于翘起一缕笑意。

“反正就是厉害，我只能说姜还是老…呃…”

秦仁顿了顿，看看鱼灵儿鼓鼓的衣襟，再看看腰下那更加鼓鼓的臀儿：

“姜还是大的辣！不愧是当师父的。”

他竖起大拇指，接着迅速降低声音，凑到她耳畔一字一顿：

“…比徒弟棒多了…”

“去！不许你说有容…”

鱼灵儿很使劲儿地板起脸，秦仁会意地使劲儿点头，不过并不见好转，鱼师父还是一脸不悦，手儿搭在腰间，像个幽怨的小少妇。

“还不高兴啊？”秦仁试探道。

“高兴什么…”

鱼灵儿稍微低下脑袋，白嫩的手指头互相掰来掰去：

“被人那样欺负了，哭了那么久，一点儿…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

“所以才说…坏人到底还是坏人…”

“哦哦！”

秦仁这才一拍脑袋，夸张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将眼前这受了大委屈的可人儿拥入怀里，一手抚着她柔美的腰背，一手轻轻搓着她脑后单马尾尖儿的发丝，好不遮掩地享受着她那好闻的玫瑰味的发香。

“灵儿，其实话说回来，如果今天我是店员，我可能就自己掏钱给那大妈买俩塑料袋了，可以省好多麻烦来着。”

“不要，给家里挣的每一分钱，我都要带回去…”

“嗯，我估计你也是样想的。”

“你也是，你要是一直看着我被欺负，一直不来掺和，等我忍过去，打通了店长电话，其实也不用打人了…”

“对，不过当时我已经下决心要给她来两下了，不仅来两下，我还要送她去号子里坐几天。”

“坏人…你果然最坏了…”

“嘶…”

鱼灵儿的脸埋在秦仁怀里，左手在他胸膛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早知道你还是这么坏，我就…不该亲你的…”

“？”

这么突然扯到这茬了，秦仁眨眨眼，难道大蛇儿…是在暗示光抱抱还不够？

身后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但两个人谁都没在乎，秦仁狐疑地低下头，恰好，也看到她同时抬起了脑袋，那张哭泣过后的宛若仙灵的玉颜上，两道清清浅浅的泪痕是最令人心动的妆容，充满了想要让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美。

而在此时此刻，秦仁看到更多的，却是那对水光晕动的双眸中，自己无比清晰的倒映。

秋日微凉的空气有些凝固，两个人彼此的呼吸在这一刹格外的近。

有什么情愫，似乎再也不想被束缚了。

容儿，对不起…

最终，三个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字，有些沉重地回响在了鱼灵儿的心底。

“坏人，我喜欢你…”

最终，只有他和她听得到的话儿，鱼灵儿用自己的双唇传递给了他。

…

这一刻的秦仁，只觉得蛇儿那如糖似蜜丁香，是世上最为浓腻诱人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