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一簇火焰在黑暗荒芜的院子里燃烧。

木头的纤维在火焰中爆开，传出不连续的噼啪声。

火光照亮的地方，隐隐还能看见白日的血渍，纵已干涸，仍能嗅见空气中的些微腥味。

两姐弟缩在角落，少女狐眸噙泪，小心翼翼地给少年上药，动作似乎重了些，引得少年一阵闷哼。

单闻药味，就知这药疗效极差，似乎还过期变质了。

裴济看不下去了，缓缓上前，将一个瓶子递给少女：“用这个吧。”

少女身子轻轻一抖，有些慌乱地摆手：“不……不用……”说话间，她泪水盈盈的眼睛，时不时瞟向院子中央，那个仰头看天的青袍男子身上。

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个男人当着姐弟俩的面，轻而易举抹杀了冰原三煞，所展现出来的修为和对死亡的漠视，直如地狱恶鬼！

似是感应到了少女的目光，宁千秋回过神来，微笑道：“没关系，用吧。你不用，他会死的。”

少女用的药品阶太低，对少年这么重的伤势，根本起不到作用。

然而少女完全会错了意，柔弱的身躯轻轻颤抖，惊悚恐惧。

不用，就要杀了我们？

这是强买强卖啊！

她接过裴济递来的瓶子，心中发苦。

这一瓶药，不知要花去多少灵石……

但比起弟弟的命来说，灵石尚在其次。

少女只好打开瓶盖，霎时一丝沁人肺腑的幽香从瓶子里飘出。

她低呼一声。

此药的品阶，她前所未见！

涂完药，少年脸上的痛苦明显减轻了许多，甚至眉宇间有种舒然之色。

少女见状，不由含泪而笑，一绺细发粘在她满是泪痕的侧脸，在昏黄火光的映照下，有种凄然的美。

她连忙起身，对宁千秋敛衽一礼，低声道：“多谢前辈赐药，敢问……敢问多少灵石？”

她心下暗暗计算着，手头上还有多少钱可用，可微薄的数字，却无情击打着她的内心，让她的心沉入深谷。

“不用。”

宁千秋笑了笑，在火光中，眼眸如星辰般闪耀。

少女先是一怔，跟着脸色苍白。

不用钱。

免费的

，才是最贵的。

她娇躯颤抖，不知如何自处。

那少年不知何时醒来了，滚落在地，匍匐道：“多……多谢前辈赐药。”

少女“呀”了一声，连忙去扶。

可不见宁千秋有何动作，少年和少女的身体，皆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

“不必言谢，举手之劳罢了。”

宁千秋淡淡道。

抹除冰原三煞这种杂碎，亦然。

少年心中惊慌，同样为免费的药而深感担忧，看了眼旁边俏丽的姐姐，脸色更是苍白，连忙伸手入怀，取出那枚五品灵石。

“蒙前辈大恩，涂山雨无以为报，这房租……我不收您的，您尽管住便是了……”

他把灵石还给宁千秋，拉着少女欲走，看那样子，竟是生怕宁千秋提出某些“特殊”的要求。

宁千秋理所当然般收起灵石，讶道：“你们去哪？”

少年身子一僵，片刻后才强笑道：“小人低贱之辈，岂能跟前辈同住，我们……我们去外面对付几天就好……”

这本就是他的计划，将房子租给宁千秋，自己带姐姐出去外面暂住。

只可惜没等成行，冰原三煞先闯了进来。

谁知宁千秋闻言，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在少女身上来回打量。

少女惶恐不安，不敢和他目光接触，一个劲地低下头，似乎想找个缝钻进去，藏起来。

火光下，她柔弱得像是一朵小小的花蕾，在还未盛放之前，就随时可能被风雨摧毁。

少年惊慌更甚，下意识挡在少女面前。

宁千秋轻笑一声，一挥手，道：“随你们！”

姐弟俩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动听的声音，都松了口气，总算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了。

正要离开，却突然听见宁千秋略带揶揄地问：“不过这位姑娘身上的毒，禁得住二月天的寒吗？”

姐弟俩不由一震，难以置信地回过身来。

少女身上的毒，发作时极为痛苦，折磨了姐弟俩近半年，可想尽办法，都无法诊治，为此，还遭了不少炼丹师的白眼。

因为炼丹师们根本看不出，少女身上带毒，又从何治起？

可这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仿佛看出了姐弟俩心中的疑

问，宁千秋坐在火堆边，拨弄着面前的火焰，道：“姑娘所中之毒，乃上古奇毒‘己妃’。”

上古奇毒？

己妃？

姐弟俩悚然而惊，就连复仇小队众人，亦是诧异。

但很快，众人就镇定下来，少年咬牙道：“前辈莫不是在开玩笑，那上古奇毒，以我姐姐的修为，根本……”

上古奇毒，每一种都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创伤。

它们猖狂地肆虐天下，肆无忌惮地散播着死亡的阴影，乃至于无数岁月后的现在，依旧让人谈之色变。

如果少女中的真是上古奇毒，黄灵境的她，此刻焉有命在？

“很简单，她体内只有一丁点。”

宁千秋看着少女，目光渐渐深邃，道：“严格来说，只是轻微感染，距离足够远的话，是有可能的。中毒的时候，你去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

少年和少女对视一眼，目光惊疑。

宁千秋笃定而从容，让人情不自禁相信他的话语。

更何况，这位反掌间就可决定姐弟俩生死的高人，不至于无聊到寻他们开心。

真的，是中毒吗？

少女目光闪烁，沉思之间，突然眉头紧皱，娇声道：“我不……不知道……”

她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无法拾起那段记忆。

少年没察觉到姐姐的异样，怔怔片刻，忽然鬼使神差般问：“前辈，您能解毒吗？”

此话一出，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一咬牙，不顾身上伤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砰砰砰……

少年拼命磕头，大声道：“只要前辈能替我姐姐解毒，小人愿一辈子侍奉前辈，做牛做马……”

少女眼中泪光盈盈，拉着少年，道：“阿雨，快起来……我不用你这样……”

如果要用弟弟一生的自由交换活下去的机会，她宁愿不换。

就在姐弟俩纠缠不清之时，宁千秋撇撇嘴，道：“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我这些天缺个向导，你来当便是了。”

纠缠中的姐弟俩闻言，不禁一愣。

过往的经历告诉他们，想要请这种强者出手，就必须付出相等的代价。

只是……做向导就可以么？

姐弟俩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