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工地的半道上，黑暗里，看见弄长庆朝他们招手。

刘龙让摩托车停下来，放下手上的鸟笼和双肩包，朝前走去，远远就说：“弄经理，怎么了啦？。”

弄经理也看见了他，说：“车趴窝了啦。”

弄经理是东广省人，刘龙是西广省人，两省相邻，东广省在西广省东边。弄经理、刘龙筑路到这边，众因各地各人各有方言，多是用花国的普通话交流。刘龙跟弄长庆各自本来讲的土话，发音有些相同。两人各自用的母语讲话，能听懂对方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发音。话尾都拖得很长，常带个“啦”字。

当下，各自故意把“啦”拖得比本来的更长，听起来更加滑稽。两人呵呵的大笑。

相互走近了，弄经理说：“你可回来了啦。”

刘龙说：“回来了啦。”

又说：“我回了趟林市，有事拖了好几天。”刘龙撒了个小谎。他还不知道，他进牢子的事，已弄得尽人皆知。他还以为这个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妙冰知罢了。

既然刘龙这样说了，弄经理也不去戳穿他。就说别的，说他已打电话给小何，叫他来车拖了。刘龙知道小何是谁，那天刘龙不回工地在经理部住下，就是他给他安排住宿的，他不仅是弄长庆的经理部的后勤总务，也是财务会计。

弄经理接着把坏车的情况说给刘龙，说车在前头熄了火，滑行到这儿，就再也打不着。又说：“陋龙，你捡查一下，看哪里出了问题。”

弄经理知道刘龙修车修机械是会一点的。刘龙是个勤快人，平日里，大家有目共睹，除了管理的事情，只要有空，工地上的那些机械坏了，他也会亲自出手，帮忙修理。

打开车门，刘龙跳上驾驶座，发现后排的座位上，还半躺半倚地坐着一个人，他并没有被吓到，虽然天黑看不太清楚，他肯定那是一位女性。

驾驶楼里充满了香水和驱蚊剂的芳香。他瞥见右边的付驾座脚下，有一点猩红的蚊香火头。想弄经理真会怜香惜玉。

刘龙旋转着电门开关，一边踩下油门，马达“咕滋咕滋”的响着，很有力，但就是发动机打不着。他复而跳下车，打开引擎盖，检查了一下，对弄经理说：

“你这大头，没油了。”

弄经理感叹说：“油表上还有半格油，我看过的。”

刘龙肯定地说：“你这破车。你打电话给小何，让他带半加伦桶油过来就行。”

车上的人说话了，传出娇嘀嘀的声音，说:

“哎哟，还有蚊子。庆，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哟。我受不了了。你快过来。”车上人亲切地唤“庆”，当然对象是弄经理弄长庆了。

这是女人向男人撒娇，本来稀松并常。可是撒娇的对象不是自己，但凡男人，大多会有一点反应的，刘龙就有些过份，他凑上弄经理的耳朵，说：

“快去吧，人家受不了了。要不要我们回避一下。车震也是很爽的。”

弄经理不说什么，走过去，坐上了车。刘龙可不知道，车上的女性，弄经理也没认识几天，那女姓是周村的。他们在电话上约好，她在半路上等他。本来，周村出村的小道与脚下这条土路在前面相接，刘龙乘坐的回山的摩托车早已经过那里。

这位女性原来在那里等车，可见人多眼杂，弄经理的车还在更山里，没有出来，反而往相反方向走，走来这边等人。

可她刚上了弄经理的车，不久，车就趴窝不肯走了。

不过，刘龙从口音上也判断她是本地人。虽然，也许从旁人看来，刘龙、弄长庆说花国国语也不是倍儿捧，都带有各自的口音，但与这边的本地人相比，又有明显的区别。

这边的人说普通话，在一些字上，是很少唇齿音、磨擦音的。比如，刚才叫得人肉麻的“庆”字，这边的人多渎“king”，而不是“qing”。

刘龙走到一边去，跟蹲在路边的摩的佬农师傅说话。说麻烦他等一下，他可以多给一些车费。

农师傅说刘经理见外了，不要紧的，刘龙听得懂“不要紧”，就是“没关系”的意思。其实他家乡的口头语也讲”不要紧”,毕竟是同一个省份么.

后来,姓农的摩的司机,就说起他们村子跟施工队闹纠纷的事，说这边山岭多，水田少，村里没几亩的好地，给征了去，乡下人心痛。后来又进一步自我介绍，说他叫农牧养。他这样说，畜牧的“牧”，养牧畜的“养”。刘龙听着就发笑

农牧养继续说，其实他跟人在山上开有一个石场，就在你们的预制件场那边，可是没有关系，人家硬是不要他们的石渣片石，说要是刘经理需要石头，就找他，保证价格优惠。

刘龙说纠正他的话，说那预制场不是我们的，他工地上要石头也要不了多少，说要是他认识“沿边办”的人就好。刘龙没有提“万源万主任”。他是懂规矩的，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说。想到万主任，就想到7.6公里处的路基下沉溻方，想到今天已超过七天的期限了，万主任也批下变更设计的方案了，就等他回去大干一场了。

农牧养说，他们也找人了，你以为那么容易么，他们老百姓没有大本钱，打不通关系。又缠着他说，刘经理，他这几年开摩的拉客攒的钱，都投到石场去了，石头他要多少也好，卖出一点是一点，老本能挣回一点是一点。本来，这边农村穷，建房不多，他和人开石场就打算卖给公路上的。

刘龙被缠得没法，在黑暗里指了指远处的汽车，说别“经理经理”的叫了，喏，刚才那个人才是大经理，你去找他吧，他姓弄，是修你们这里十多公里路的大经理。我只是他手下的其中一个施工队。

农牧养不是个胆怯的乡下人，听了他的话，就忽地起身，朝前走去，刘龙想阻拦也来不及。

（5）（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