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齐黄龙四年十月。

秋风起，满山红叶。

一辆马车停在仙月侯府的大门口，玉涟心搀扶着白发如雪的叱云明月下了马车，推门进来，庭中草木渐深，风临晚默默地扫着落叶，不经意间抬起头来，看见了两人，手中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师……师父，涟心！”

叱云明月微笑道：“临晚，有没有想我？”

“怎么可能不想呢。”

风临晚扑在叱云明月怀里，再抬起头时，衣襟已经沾湿。

“我马上就去通知大家，师父回来了。”

风临晚像个孩子一样跑了出去，玉涟心和叱云明月都笑了一下。两人一起进了屋，将兵器都摆在了兵器架上，外衣脱了下来，玉涟心扶着叱云明月坐下，说道：“师父，我去给你沏杯茶去。”

叱云明月回来的消息在千鹤军中传开，所有人都跑了回来拜见师父，那一天，仙月侯府门庭若市，无比的热闹。

翌日，皇城。

高皝坐在龙椅上，下面是玉涟心和叱云明月，还有鱼璇玑。

“邺南侯，朕要祝贺你们师徒重逢啊，一年未见，你们师徒肯定有许多话要说，你就先不要急着复工了，明年一月份到十二月，朕再加你一年的假期，好好陪一陪仙月侯。”

“谢陛下。”

“仙月侯，你受苦了，朕会派太医院的名医去为你调理身体。”

“多谢陛下厚恩，”叱云明月行了一礼，而后高皝说道：“你们师徒二人，回府好好休养，日后朕还有大事要交待给你们。”

“是！”

“去吧。”

叱云明月和玉涟心二人退下，高皝转而对鱼璇玑说道：“秋氏的人，都处决完了？”

“回陛下，已经处决完毕。”

“那个秋清雪，没有来京城，还留在瀛台，她如何了？”

“回陛下，瀛台公已经派人把秋清雪的首级送了过来，现在已经到达。”

“呈上来。”

“是。”

高皝打开黄门侍郎呈上来的木盒，里面是秋清雪的首级，因为填满了草药，到现在还没有腐烂，那张脸，美得令人心碎。

“好美的一个女子，可惜，可怜。”

“陛下，瀛台公说，秋清雪是自尽的，她死之前，给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而后用刀子剖开了体腔，死得很凄惨，也很壮烈，她至死也没有向我们东齐投降。”

“好一个烈女，比秋长风强。传朕的命令，用最好的木料，为她凋刻出身躯，把她好生安葬了吧。”

“陛下仁厚，此乃众生之福啊。”

高皝苦笑一声，说道：“朕倒是仁厚了，可是朕麾下的这些将军们，却是一点没有仁厚的样子，玉涟心，你这个师姐，攻新罗杀人百万，这边，乙羽景，八月份破萧天衍于杭郡，他一战歼灭了萧天衍的军队，到这个月，他已经攻破了南梁十三座城池，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萧秋颂现在已经成为了南梁女皇，却被乙羽景架空了。这是萧秋颂送来的书信，她说乙羽景过于残暴，诛戮甚多，希望朕能够把他调回去，至于他攻下来的城池，萧秋颂说愿意割让给我们。只求快点召乙羽景回东齐。”

鱼璇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再放任乙羽景在南梁流窜一段时日，彻底把南梁打残废，这个人是豺狼，我们要喂饱他，等把他召回之后，就封给他地位高没实权的职务，收了他的兵权。”

“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此一来，南梁人口锐减，军队尽丧，我们的敌人，也就剩下西面的宇文氏和北境八部了。”

“是啊，重归一统，就在陛下这一朝！”

同年，周国。

这一年，宇文乂将都城迁往岐郡，改名为岐京，同时调集大军，列于边境，准备着对东齐国的征伐。而西域边陲的守军，却只剩下了两万安西军。

宇文乂攻破了吐谷浑，一路向西征伐，无数的国家被灭，他将大周的旗帜插上了每个国家的都城城头，无数的国君都表示臣服。

但从这一次之后，西域再见到中原人的军旗时，就是云朝神武女帝的西征了。

当时，神武女帝已经快六十岁，她带领着忠诚于她的大军，高举着千鹤旗，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西域的龟兹戍堡，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拦住了女帝，问道：“额……敢问，这位大将军，可是咱大周的军队要回西域了？”

女帝翻身下马，礼貌地搀扶起老人，说道：“对，回来了。我们要去龟兹戍堡，然后向西征伐。”

“大将军，终于，终于等到你们了……”白发老人哭了起来，说道：“快四十年了，又见到中原的人了。将军，您不知道啊，三十多年前，那些来自西方的蛮夷，他们集结了几十万的军队，向安西军进攻，我，我就是安西军的斥候，我们这些人，守了三十几年，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头发斑白，句偻下去……你们可算回来了啊！”

女帝看着他，那老人刚去西域时，应该没比她大几岁。

女帝的故人都已经不在，她身边虽然有千百万人，却孤独无比，她尚且如此孤独，那些戍边的老兵，该有多么的难熬？

鬓发花白的女帝，仍是如年轻时那么美艳，没有人会以为她已经年近花甲，她穿着华丽的铠甲，来在龟兹戍堡下，她没忍心告诉这些老人周国已亡的消息，骗他们说自己是周国皇帝的皇后，是带军来援助他们的。

“陛下，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周国已亡，宇文乂早已病逝的消息？”一近侍问道。

“他们还能活几年呢？就给他们留一个美好的念想吧。这些忠诚的战士，他们每个人都是英雄。”

“陛下的心真是善良啊。”

“是吗？小子，你还是第一个说朕善良的人呢。朕年轻的时候，杀人无数，我仍忘不掉在新罗的时候，杀了一百万的人，血流成河，刀不知道砍卷刃了多少。那时候，他们都叫朕是妖魔，魔头。后来，朕领兵征伐四方，世人皆称朕是玉面阎王，哈哈哈，善良，朕好久都没听见善良两个字了，你真的这么觉得？”

“末将不敢欺瞒陛下。”

女帝看向远方，来自更远的地方的军队来了，他们的盾牌上，画着十字图桉。

“来了？”

女帝看向龟兹戍堡的老兵们，说了一句：“老哥哥们，从现在开始，由我们来接替你们！”

女帝的精锐骑兵列成整齐的阵型，冲向了远处的敌军，在马匹还没抵达时，无数颗炮弹落进了敌阵之中，在轰击中被炸散开的敌阵，顷刻间被女帝骑兵歼灭。

女帝的西征，从这里开始。

在女帝的佩剑上，剑身刻着三个字：玉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