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继续出发，气氛微妙，连最嘻哈的梅琳都不在小队频道里讲笑话了。沉重的感觉压在每个人心头。恐惧像蛇一样，悄悄缠绕而上。视线无法穿透迷雾般的雪。不可知的未来正在前方等待，然而却看不清。

起初，每个人都小心戒备，行进速度因此不可避免地受了一些影响。但一路走来，却意外地风平浪静。8个小时之后，他们再次宿营休息。艾米莉确认了一下地图，发现比预定居然提前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再走十二小时就到地道入口。假如一切顺利，我们绝对能准时到达那个坐标。”

此时此刻，艾米莉的心情一定很好。她笑吟吟地转向久山健：“你至少能有十二个小时去对付那讨厌的起爆器，绝对足够了。”

坐在温暖的火堆旁，久山健一直阴郁的脸也松了些。“十二个小时绰绰有余。”他破天荒地自我夸耀了一句。

夏天举起杯子，向大家祝酒。他摘掉了侦察头盔，脸看上去比谁都年轻。此时这张年轻的脸上都是快活的笑容，充满阳光的味道，一如他的名字。

苏暮无须饮食。除他之外，每个人都举起了酒杯。当然不是布兰登那气味“芬芳”的自家酿，只是一种利用人工蛋白发酵而成的甜饮。浪人公园里从来不缺发明家。人工蛋白罐头到了他们手里，什么花样都能变出来。

“塔楼的小天使或许只是个夸张的巧合，”夏天笑着大声说，“几百年前，某个无聊的古代野人弄到几个石头小天使，当成玩具人偶摆弄——对了，我打赌那一定是个野人小孩。仔细想想，那些石头和字，实际上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只不过碰巧都是六个，如此而已！”

梅琳挖苦他说：“但是有个小伙子却为此吓得脸都青了，还郑重其事地写到日记里。”

夏天的笑容变得尴尬：“好吧、确实很傻……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来、让我们忘掉这些讨厌的事情，专心完成这次的任务吧！干一杯！”

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他的喉结一上一下，不停地吞咽着，乳白色的酒汁沿下巴流淌。

“卡特先生，只有你没举杯了，”夏天开玩笑式地责备着苏暮，“大家都碰杯，而你却滴酒不沾——甚至不肯掀起你那丑到爆的铁皮面罩，”他抓起烤肉啃了一口，抱怨说，“好咸，梅琳姐，你的烤肉搁太多盐了吧？不行，得来点酒涮涮，”他随即灌下一大口酒，被呛得大声咳嗽，“这酒今天为什么特别辣——”

咳嗽转为剧烈，他下面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梅琳关切地望着这个最年轻的队员，“喝得太急了吧，傻瓜夏天？”

“是、咳咳、是你的烤肉太咸，没事，”夏天又喝了口酒，接着继续猛烈咳嗽。突然，他喉咙深处飚出一大股汁液，就像喷泉一样。“咳咳，咳咳咳咳——”他低头弯腰，咳得像个虾米。他的脸色越涨越红。杯子脱手而落，酒浆溅得满裤子都是。

“你喝呛了？”梅琳站起来，想替夏天拍背。

“是窒息！”

布兰登比所有人都先看出夏天的情况不对。他迅速站到年轻的侦察兵身后，将他倒提起来捶背。艾米莉抽出小刀，割断夏天的军服扣子。领口敞开了，但似乎并未改善这可怜人的呼吸。

“嘶——”

夏天抓挠着自己的喉咙，竭力张大嘴巴。他尽力想吸入空气，却只是徒劳。从他咽喉深处传出的声音尖细得可怕，像一条蛇被塞进竹管时的尖叫。

这人马上就要死了，苏暮忽然意识到这点，但他无能为力。黑暗天使杀人很利索，救人则抵不上一个护士。

布兰登和梅琳一起给夏天捶背，艾米莉努力替他按摩心口。但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夏天的脸已经憋成紫色。苏暮走过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在这时，夏天努力挣扎着挺起脖子，目光与苏暮相对。他曾经有双朝气蓬勃的眼睛，但此时眼里都是黑沉沉的恐惧。

“诅咒……”

竭尽全力，夏天挤出几个干燥嘶哑的音节。他眼球鼓突，神情恐怖，指着苏暮说：“天使像……我们的诅咒……”

就像断电一样，他的手突然跌落。一切都结束了，死亡来临。

梅琳突然跌坐在地，捂住嘴唇抽泣。虽然她时常在言语上作弄夏天，但任谁都看得出，她其实对阳光青年颇有好感。

“别伤心，别哭。”布兰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女狙击手挣脱布兰登的安慰，站起来，独自走到远离营火的黑暗边缘。过了一会，风里隐约飘起凄婉的口琴声，偶尔伴随几声抽泣。

艾米莉脸色惨白，惊恐在眼里挥之不去。她失落地坐在一滩呕吐物里，紧抱着软塌塌的夏天。

“他已经死了，艾米莉，”布兰登从她臂弯里将尸体接过，“让俺把他葬了吧，再立个碑。”绿巨人扛着夏天的尸首走向远离梅琳的另一侧。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听到刨土的声音。荒芜之地的冻土很硬，但对布兰登而言不是问题。

“等等！”苏暮叫住布兰登，“别急着埋，我们得弄清他的死因。”

梅琳不知怎么听到了，母狼一样跳到苏暮面前。“你是说解剖？”她凶狠地瞪着苏暮，“他已经死了，我绝对不准你再亵渎他的尸体！他和我一样，都是虔诚的教徒，”她迅速在胸前划个十字，“以主之名，我必定要保护他平安下葬！”

“我是想弄清他的死因。”苏暮强调。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梅琳说：“是咸肉干卡住了。”久山健说：“诅咒啊，这是诅咒！”而布兰登说：“中毒。”

中毒？大家都盯着布兰登。

绿巨人耸耸肩：“他的呕吐物里有军用神经毒剂的味儿。俺对这个很熟，不会错。”这应该是他入队以后说过的最长一段话。

艾米莉说话了，声音低如游丝：“有人搁了什么在他杯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