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眼前一阵恍惚。

我轩辕门的掌门令牌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东西，正如我先：“前所说，如果掉了随便找块木头再刻就是了，但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上才不可能像尊武令和英雄帖一样著名。你像那尊武令都已经出到第七版了，不少收藏方家手里，首版的正品尊武令已经炒到了一万两银子的天价，偶尔一两块错版，那更是不可思议，差不多一块就能足够我们轩辕门十几年的开销了。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所以师父一直认为那些惨死郊外的魔门弟子十有八九就是因为他们腰带上挂的那个玩意惹的祸。后来师傅也说要去浑水摸鱼搞一块来，结果他出去抹了三个月的鱼，就带回来半块，还搞得自己一身伤。虽然看那半块令牌上清晰无比的手指印，可以想象到他当时把这玩意抢回来的时候有多么艰辛，其激烈程度估计不亚于我们上次去丐帮化缘，然后和几千个叫花子抢一个鸡翅膀。

我后来问，这半块尊武令能卖多少钱，师父只是一声长叹，说你看着品相，能有半成新就不错了，怎么卖？

后来我就没见过那半块尊武令了，包括在师父的遗物里也没有再见到它。

眼前这块掌门令牌，我依稀认得，是师父几年前的手笔，我还记得那令牌上的“令”字还是个错别字，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少了下面的那个点，师父也是在某一次被读书人嘲笑之后才气鼓鼓地回来补上那个点的，在那之后他出了趟山，被人痛打一顿丢回了山门口，那次之后他这块令牌就不见了，于是又刻了块新的。当然，我能记得这块令牌是师父十几年前的手笔并不是我对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印象有多深刻，而是因为这块令牌的背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题着：“庚子年八月干车（划掉）宣（划掉）玄（划掉）姬汤手制。”

“干车”是我写的，“宣”是姬蚩写的，“玄”是姬蜕写的，我们都没搞对。这个不能怪我们，那时候我估计只有六岁，他们就更小了，四师弟姬丁那时候更是只有两岁，我们争先恐后题字上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哇哇大哭，后来抓过来一看，尿了。

我问这位老小伙子：“兄台，这块令……木头，你是哪来的？”

我没有说令牌，因为我感觉这位兄台可能听不懂令牌是什么。

老小伙子眯起眼睛，看清了我手上这块东西之后，声音拉得很长：”呦——轩辕门的掌门令牌啊，怎么，你感兴趣？五两银子，不二价！“

我惊了：“你？！你怎么会……卖的这么贵？！”

活生生吞下半句话的感觉真不好。

老小伙子气势立马怂了一些，他说：“呃，兄弟，价格我们可以再谈，要么……五十文？”

我刚刚树立起来的一点微末的自豪感一下子就被打破了。我重重一拍桌面：“不谈了，五两银子就五两银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是要算话！”

老小伙子眼前一亮，伸出脏兮兮的手掌：“银子……”

我说我又没说要买，总之你这个价挂出去就是了，总有一天会有识货的人的。对了这玩意你从哪来的？

老小伙子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告诉我说，前不久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从这里经过，那时候他们家还没有被收税，还有一口破铁锅。那个老头在这里白吃白喝了一顿，然后用这块令牌抵付了饭钱。

我心里一紧，说：前不久是多久？

老小伙子想了想：“三个月吧……两个月？”

两个月，是师父闭关开始参悟绝世武功的时间，那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见过他，他闭关一个多月之后的某一天，突然就出现在前山的山门口，然后一病不起，几天之后就走了，走的很安详，咽气之前只哀嚎痛苦哼哼唧唧了三天三夜。

我突然很怀疑，其实师父闭关的那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他甚至还下了趟山。

我问：“我师……那老家伙在你们家吃完饭，然后呢？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老小伙子想了想，说：“我听他说，他好像要去一趟信州府，取一件要紧的东西，他吹牛逼可厉害了……怎么你们认识？”

我说：“那是……”

老小伙子说：“认识就好，这块破木牌子我卖了几个月都卖不出去，肯定是被坑了。你既然认识他，你帮他付那顿饭钱好了。”

我说：“……那是不可能的啊，我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人都认识啊！”

然后我就把令牌还给了他，我说你收拾好，千万别五十文钱就卖了，价格我觉得还可以开高一点，比如五十两，乃至五百两，指日可待的事情。“

然后我就出了门，向着老小伙子所指的信州府的方向而去，我忽然间很想知道，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师父的话，那个月他为什么要骗我们说闭关，又瞒着我们做了些什么事情。

至于那个时候的我，当然不知道，若干年之后，年纪轻轻的江右首富张二狗的发家史里居然会出现这么戏剧化的一段：某日，偶得轩辕门姬汤掌门手制令牌，并有姬氏门人题字，后作价五千两。

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