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没有大碍，但这只是相对的，他断了三根肋骨，一条腿，最要命的是，他两条手筋都被燕不扬剑气震断了，以后不管是继续开羊肉馆子还是重新上山当护法，都是奢望了。好在总算这条命没有丢。我把他扛在肩上往云楼会馆走，没过多久就遇到了火速赶来的阴符，老哥俩见面之后热泪盈眶，旋即又咬牙切齿，阴符大发雷霆要回去把燕不扬剁成肉酱。

现在的燕不扬好歹也应该算是承露台的人吧，要说承露台下定决心要弄死我却只派来一个燕不扬，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

现在的我功力尽失，急需要一个人保护。

也不知道是我好说歹说态度诚恳感人，还是看出了我现在的状态不对，阴符被我拉住了，随我们来到了云楼会馆。这里的人已经转移得差不多了，还好何芸汐还在，一看我的状态，她二话没说，当即就安排了车，她本人也迅速放下手中事务，随我们的车一起回轩辕门。

在车上她向我介绍，本门有史以来最为严厉的轩辕令已经发往江湖，不仅是我们的长老、弟子，江湖上所有与我们有外交关系的宗门都会派出代表参加我们在轩辕门举行的会议。

我说：“你等等，轩辕令是什么鬼？”

何芸汐看了我一眼说：“那个是你走之后出来的东西，类似于……债券，我们发行一零四零债券之后，也有很多别的宗门效仿，但都竞争不过我们，我们为了提携江湖同道，也为了搞好外交关系，也象征性地买了一些其他宗门的债券，大概四十多家吧。平时是没什么事情，但一旦我们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就可以发出这些债券，他们就可以选择是还钱，还是派人帮忙。当然，如果是还钱，那就不是原价了。”

我恍然大悟：“那就等于是我们向他们交了保护费，关键时刻向他们求救嘛。这个我熟，以前我们就老买黑熊寨的债券，不过不是说咱们现在已经很强大了么，怎么还是要交保护费？而且交得还更多了？四十多家……乖乖，那是多少钱啊。”

何芸汐鄙夷地偏过头去，嘴里小声嘟囔着：“我不想和你说话……”

我哈哈大笑。

扬州到轩辕门并不远，我们来时是坐船，顺流而下，两天就到。现在正是长江水急的时间。但北魏向南唐宣战之后，除了少数几个渡口城市，整条大江上不仅民船绝迹，只有一队队水师战船游弋，更有甚者，很多险要关口都假设了铁链和暗桩，南唐虽然孱弱，历来的唐魏之战中都处于守势，但对于长江天堑的防御还是颇有心得的，一切轻车熟路，很快就有了样子。

只是苦了我们，长江被封锁之后，我们就只有通过渡口过江，然后再转乘马车出发，现在等船要两天，路上少说也要四五天时间。这时候我就见识到了咱们轩辕门在离开我之后这两年来的发展成果，何芸汐来到渡口一亮名刺，登时就在如此紧锣密鼓的大撤退中，南唐水师愣是派来了一艘双桅战舰，把我们接过了江去。

下了码头，已经有五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在渡口等着了，我看何芸汐径直走上了一辆，打算再上一辆，不能厚此薄彼嘛，人家没准好久都没生意了，我们反正又不差几个钱。

结果何芸汐把我拽上了她的车，让阴符和老杨坐上了另一辆。马车一动，何芸汐才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说：“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警惕意识？这五辆车都是我安排的，出了码头就会沿五条路线行动，我们这是在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减少遇敌的风险！”

我才恍然大悟，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但转念一想，我又急了起来：“这么说，老阴和老杨岂不是变成了诱饵，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何芸汐不屑中又带着几分高傲：“这个你放心，他们虽然当年都是一号人物，但今天早就英雄迟暮，就算撞上了他们，估计承露台也不会浪费人力去和他们死磕。阴符好歹也是虚神境巅峰的人，要对付他，你至少要出动两个以上的虚神境，或者干脆就一名神通境。承露台到现在也不过四名神通境，不会那么奢侈。”

我点点头，又担心起来：“那他们来对付我们怎么办，你应付得来么？”

何芸汐呵呵一笑：“我嘛，神通境以下，要正儿八经比武我可能会输两场，但如果性命相搏，死的那个肯定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这妹子哪来的迷之自信，但总之有她在车里坐镇，我的心情总算是安定了一些。后面她开始闭目养神了，我又找不到什么话头好聊，随着车厢的颠簸摇晃，很快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厢的颠簸一停，我就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何芸汐伏低身子，隔着帘子，小心地向车厢外打探。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总不会何芸汐乌鸦嘴到了这种程度，刚说自己没问题，人家就来考验了吧。

我正这么想着，车厢帘子突然噗噗噗晃动了好几下，我下意识一眼扫过去，看见十几件各式各样的暗器正穿过门帘，向车厢里打来，其中既有一节小指长短的飞针，也有指头大小的铁莲子，什么三角镖、钢珠、飞刀、铁蒺藜更是名目繁多不在话下，我发现我正对着这门帘坐着，这些暗器飞过来我估计首先遭殃的就是我，下意识往侧边一倒，几乎就是同时，身侧车厢壁上噗噗噗噗数声，那些暗器统统打在了上面。

何芸汐这时候才反应了过来，惊呼了一声，看着我说：“你没事吧！”

我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刚才老子差一点就交代了！”

何芸汐紧张道：“我没想到敌人那么卑鄙，只是躲起来丢暗器，根本就不出来交手，对方轻功了得，暗器来的方位瞬息万变，正好克制住了我。”

说话间，车厢侧壁又笃笃笃响了三声，从刺穿出来的锋尖看，估计不是梭镖就是短矛。我刚打算深入观察一番，另一个方向又啪啪啪传来三声，我一看，车厢小窗上砍着三把小飞斧。

我啧啧感慨说：“江湖上倒是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天下轻功第一的柳随风是用剑的，天下暗器第一的白摘星是用飞刀的，天下第一机关师唐门唐秋燕用的是暗弩和巨型纸鸢，除此之外，会暗器的轻功不好，轻功好的暗器不准，更不要说使得家伙这么五花八门了，看来江湖上奇人异事还是很多的，我们小瞧了天下英雄啊！”

何芸汐白了我一眼说：“你历史学的不错啊，说的这几个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人了，现在那个柳随风估计下楼都得喘三喘呢。”

我愕然道：“是么……哦哦哦，那是我记串了。”

正说话间，车厢左右两壁同时响起啪啪两声，我一看，两边车厢壁都瘪了进来，看样子是同时中了两记重型暗器，那个袭击我们的人露的这一手，展现的轻功真是厉害，这已经不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境界了，这简直是瞬间身化两人的节奏啊！

突然，我一怔，踹了何芸汐一脚，说：“你下去看过没有？”

何芸汐满脸杀气：“没有，对付用暗器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扼守一处狭窄之地，以狭路相逢的勇气与之近身肉搏才是取胜之道……”

我说：“你这都是谁教你的？”

何芸汐愣了愣，説：“是门派里的格斗培训啊，谢晋亲自开的贵宾小班。我作为工作人员旁听的。”

我暴跳起来：“你特么居然还听谢晋那臭小子的，那小子自己的战斗力都不超过五好嘛！”

何芸汐这时才被我点通，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话说这班可贵了，一万两一套课程，小班教学，一次只能五十个人旁听，格调很高很高，好几个门派的掌门都托关系加塞进来。”

说着，何芸汐已经先一步跳了出去，我又好气又好笑，五十个人还是小班教学呢，真是人傻钱多。下次我就要开个揭穿谢晋真面目的拔高班，以咱的教学实力，开个一百个人的小班没问题。

一边想着我也跳了出去，一出去我就笑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哪是一个高手在用暗器伏击我们啊，这是三四十人躲在树丛里向我们丢垃圾呢，我就说嘛，有哪个轻功暗器双杰会随身携带几十根投枪上百把飞斧啊，那样太跌份了，知道的明白是为了保证火力输出，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只军队的辎重车翻了，老乡刚去哄抢回来……

看见人了，何芸汐胆气就壮了，两把刀只出鞘一把，就左拨右挑滴水不漏。我先心疼地绕着马车检查了一圈，除了车厢壁上钉满了各种小刀、斧头、梭镖之外，马夫也被一颗榴莲砸趴下在车下。我确定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损伤之后，冲着那三四十个躲在树丛里此起彼伏丢东西的人招招手：“都出来吧，有话好好说，这车你们该怎么赔就怎么赔，我们不占你们便宜！”

我这么一说，对面就更热闹了，现在正是落花时节，花瓣在风中簌簌落下，混杂着对面的各种暗器，飘飘扬扬飞了过来，暗器被何芸汐一刀拍落，那些纷扬如雪的花瓣则被她炫技一般，一刀一刀斩为两片。这刀法一出，显然震慑到了对方，他们交头接耳一番，没多久，就搬出了两架诸葛弩，对着我们一通乱射。

诸葛弩这种东西，其实在我们行内人看就是个笑话，这东西主要装配给那些大城市的缇骑，十步之外就没有了攻击能力，除了几十把集中在一块居高临下赶退暴民之外，基本上你举个凉席就能挡住，我不知道这玩意是怎么到这些人手上的，但看起来他们用得还是很熟练的，一阵暴雨似的弩矢歪歪扭扭飞出来，还没到我面前就撒了一地。

何芸汐都忍不住笑了。

正前方突然响起一连串小锣，两条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个大白天穿着夜行衣的少女，分开众人走了出来，两条大汉各自手持一杆狼牙棒，少女则两手空空，背后还有两名小喽啰打起两面小旗，一面上书：四川唐门唐；另一面上书：洪州轩辕门唐。

我一看乐了，冲着何芸汐喊：“你看那边，打着两面旗，不说对仗的问题，就连字数都不一样嘿！”

何芸汐也抬眼看了一瞥，突然惊叫道：“咦，是唐姑娘！”

我一怔：“唐姑娘，哪个唐姑娘？”

灵光瞬间闪过我的脑海，我重重一拍脑袋：“对哦，是那个唐姑娘！特么怎么连出场都是一模一样的！”

此时，对面已经喊了起来：“喂，这条路封了，你们绕道吧！”

我笑眯眯说：“咦，这次换你来拦我啦？唐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