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芸汐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她当然不知道玉贞是何许人也，但我知道啊，我都认识她二十年了。在这个当口，何芸汐已经二话不说又像玉贞劈出了三刀，三刀如前，迅疾如光电，但玉贞只是轻轻侧了侧身，就轻飘飘躲开了，相比于之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张天师，她轻盈得就像是一只蝴蝶。由此可见张天师平时一定很缺少锻炼，而且丫需要减肥了。

说起来，张天师哪去了？我的目光在玉贞身前身后转悠，终于看见十几丈外，张天师在一个紫衣道士的搀扶下，颤抖着双手缓缓坐在了地上，虽然身形动作还是保持着一定的雍容，但还是可以看出来他的身心正在被恐惧和脱力所控制。

何芸汐的实力，应该在虚神境中阶，面对两年多了还在虚神境初阶徘徊的张天师当然可以保持碾压，但此时的玉贞所展示出来的实力显然在张天师之上，事实上按照我的判断，那时的她已经摸到了虚神境的边缘，只是运气不好，碰到我和赵蒹葭也就算了，最后还碰上了老吉，老吉是她能碰的吗？最后听说她的那个叫无修真人的一百岁的道侣还让老吉给干掉了。

说起来，我真的有点想老吉了。

分神之间，何芸汐大喊了起来：“姬旦！你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我抬眼看去，此刻的何芸汐已经被一片火海所包围，很奇怪的，在阵外的我光见火光不见热量，可是里面的何芸汐已经被烤得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也有燎焦的痕迹。远处的玉贞轻飘飘飘在空中，微笑着看着何芸汐一刀刀把一张火符砍成碎片，然后那些碎片落地时又燃起更多更大的火头。

整个场面，就好像一口倒扣的锅，把何芸汐扣在中间，里面是白炽色的火焰，很快就要烧到何芸汐身上了。

我感觉这一幕如此熟悉，如此令人感同身受。下意识我就喊：“唉，你这样不行啊，你越砍火越多了！我告诉你，这叫九龙离火罩，传说中这个东东罩下来，被罩中的东西，就是一块铁都得化成水。”

何芸汐在里面抓狂：“我知道啦，姬旦你真特么聪明，有什么办法破解没有！”

我摇头晃脑，模仿当时赵蒹葭的口气说：“没有！不过你有什么最后的遗言，我可以帮你转告哦。”

何芸汐：“你——去——死！”

我掏了掏耳朵，看来我当时的反应还是很正常的，你看，何芸汐和我的对话简直就是当年的翻版。

何芸汐已经彻底歇斯底里了，她抬手将左手刀投掷了出去，刀光在半空中时，她猛地纵深一跃，竟然瞬间追上了那把刀，脚下在刀身上重重一踩，速度比之之前又更快了三分，更高了一丈！她的整个人化作了一束湖绿色的闪电，刹那间来到了玉贞的面前，右手刀化作一束晴空霹雳，青白色刀芒一闪一吐，斩向玉贞的额头。

她和我当初的做法也是一致的，如果最终逃不出这片火海，也要带走始作俑者。当初我这么做时，我的得意剑被玉贞身旁的道侣无修真人伸手捏住了，这让我瞬间斗志全无。可是现在，无修真人早就往生了，玉贞孤身一人，我很好奇她该怎么躲过这一刀。

或者说，我很好奇，她能不能躲过这一刀。

结果，她躲过了。

确切的说，何芸汐这必杀的一刀竟然劈空了，就在距离玉贞还有半步的空中，这一刀连同上面的刀芒斩破空间，我甚至看见那处的空气都出现了短暂的混沌，然而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一刀劈在空气里，犯了本不应该犯的失误的何芸汐绝望地坠入了火海。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大体上何芸汐和我当年的遭遇是一样的。我终于决定可以出手了，这样我至少不用受到内心的刺激和创伤。我睁开预见之眼，那股新鲜而又快捷的世界脉络再次出现在我眼前。要是以前，我需要迅速甄别我所看到的几千种未来，然后出声提示，可是现在，我只需要找到未来何芸汐安全走出困境的那条线，然后提起来就是了。

“乾元转地火，艮土转雷泽，明夷转无妄，大壮转大有……”我喊道。

何芸汐从火海里传出怒吼：“你特么说人话！”

我啧啧摇头：“往左三步，向前一步，跳！”

片刻之后，何芸汐哗一下冲出了火海，白软软的火墙被她撩动，又迅速在她身后合拢，那道缺口出现的瞬间，我刚好位于缺口正对的方向，阵中一道灼热到令人窒息的滚烫气浪汹涌吹出，只是一瞬间就掀了我一个跟头。

远处的玉贞“咦”了一身，拧着眉头看我。我向她拱拱手：“多年不见了，玉贞道长。”

玉贞怒道：“你是何人！”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还记得‘一树梨花压海棠’吗？”

玉贞愕然，接着，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混杂着惨白的绯红，她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我说：“是你！不，不可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已经老了，为什么你一点都没老？”

我皱起眉头：“真的没老？你仔细看看！”

玉贞盯着我的脸好一会儿，说：“哦对，你还是老了一些，但也就是两三年而已，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上天怎么这么不公平！”

我打着哈哈说：“上天一向这样，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怎么，你还在龙虎山，没跳槽啊，现在待遇怎么样？有没有考虑来我们这里就职？工资翻一翻，我给你再配八个跟班，保证都是帅小伙子，一个个不超过二十岁！”

玉贞红着脸：“呸！不要脸！”

我笑呵呵看着她，说：“说起来，咱们真是不打不相识呢。我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和你们龙虎山做对，只是现在真的不是你们内斗的时机，等到北魏的这阵子过去了你们再想干嘛都行，可是现在国难当头，你们再内部消耗，最后自己也要吃亏，据我所知，北边那个全真教的兰掌教可是一直都想统领天下道教呢，你们这个时候出山过问世俗，到时候他们出动个十万大军直接把你们剿灭了一点也不麻烦，回头兰掌教宣誓就任全国道教委员会主席，你们连投反对票的席位都没有，你说是吧？”

玉贞还红着脸呢，但皱起了眉头，回头看向张天师，低声说：“天师，您看……？”

这届张天师应该是不太行，不管是武力还是天赋，又或者宏观的战略目光，乃至领导的魄力，看见玉贞的目光扫过来，他还努力沉声静气道：“可是师姐，我们毕竟与人有约在先……”

我一挥手：“你们和谁约了？”

张天师下意识道：“六殿下……啊不对，我不能告诉你！”

我点点头：“李家老六嘛，我知道了，回头我和李至正说一声，让他看好自己儿子，这事就这么着了吧。”

张天师勃然大怒：“这种事情，岂能儿戏！”

这时候，另一个紫衣道士飘然而来，道：“天师，前面的弟子发现，李暠的大军有重新集结的迹象，可能他们准备收拢之后再次突击我们！我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这里地势太不好了，如果对方再次发动突击，我们还是束手待毙的结果！”

张天师警惕地看着我，我耸耸肩，说：“你们六殿下是怎么跟你们约的，是要你们牵制李暠，还是要消灭它？我估计就是牵制吧，靠你们这些道士要谋杀藩王，还不如诈降去进献所谓的金丹效率高呢。”

张天师和玉贞面面相觑，脸色都很难看。我疑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张天师勉强道：“不……没错，只是为什么我们之前没有想到……”

好嘛，感情真是领导决策能力问题。

张天师犹豫了半晌道：“那个，何……”

我怒道：“老子是轩辕门掌门姬旦！”

张天师：“哦哦，姬掌门，这个，那要不就按照你所说的，我们两家就此罢手，李家的事情，我们龙虎山暂不掺和，就此回山？”

我说完全可以。

张天师又磨叽半天，说：“六殿下那边，你打算怎么帮我们说话？”

我说：“你们家六殿下不就是要你们牵制李暠吗，我去把这个工作完成就行了，接下来你们也别乱接活了，等这阵子过了再说。”

张天师连连点头：“嗯嗯嗯……我主要是向知道你怎么完成这个工作。”

我说：“你们有马吗，我去一趟。”

很快就有道士牵来了一匹在战场上惬意吃草的战马，我跨坐上去时，那畜生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何芸汐黑着脸说：“马都在说，你该减肥了。”

我怒道：“闭嘴！”然后看了看张天师和玉贞道姑，说：“我这就去了，摆平李暠之后，我希望回来就看见你们已经回山，或者正在准备回山了。当然，你们破坏我们的这个约定也行，反正二十年前上龙虎山的那几位，我都有他们的地址，大不了约起来故地重游一番就是了。我不在乎的。”

场上的龙虎山弟子们还都很年轻，基本上都没有经历过当年的那一幕，但有几个年纪大的紫衣道士，以及张天师和玉贞这种亲历之人就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我冷笑一声，挥了一鞭子就向李暠退去的方向奔去，何芸汐本来不打算来的，但是看了一眼张天师和玉贞，显然并不愿意和他们待在一起，也找了匹马追了上来。

快看见前方大军挺近的那滚滚烟尘的时候，何芸汐突然发问：“你和他们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我说：“没事，你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有用就行了。一会儿你看我继续这么忽悠李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