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兽不需要家人。”老人听到“家人”两个字的时候，眼中有一转而逝的哀伤流露出。“我们是没有种族归属的杂种，妖怪和人类违常规结合的产物。我们这种人能给家人幸福？别闹了！除了黑五区这样见不得人的角落，世界上根本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老人为什么离开狼妖的世界，就是因为这样的身份，他受不了无时不刻存在身边的无形歧视。那同伴目光里的不屑就在不停的提示着老人混血兽和妖怪的不同。

“人类连妖怪都不能接受，何况是我们这种杂种，别傻了。夏梓淼不离开你只是这丫头年纪太小了，等她长大了，一定会想方设法离开你！”老人知道，这个世界上论忘恩负义做的最棒的物种人类当之无愧。

“闭嘴！”方陆逃避一样的向前走着。老人在后面穷追不舍，灰色的长袍拖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老人从方陆和他认识开始就一直穿着这件袍子，他在方陆的母亲死后一直担任着教导方陆的工作。

在夏梓淼没和方陆认识的前几年，黑五区外面的山林，偶尔会有人看见两只一老一小的狼穿梭在树影里。

那个时候的方陆老人曾经寄予了厚望，希望他可以成为保护黑五区混血兽的领袖，就像老人以前在黑五区保护小时候的方陆一样。

那时候的方陆迎着山风和老人一起奔跑驰骋在深山老林，捕猎，奔跑，测算地势，厮杀，地盘。老人教会了方陆作为一只公狼该学会的东西，身为老师和父亲一样的存在，老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作为野兽，作为妖怪，全都没有一丝保留教给了这位唯一的徒弟。

在夏梓淼没有来的那段时间，方陆有血性的模样丝毫不亚于一只纯血的狼妖。老人对于那时候方陆的成长很欣慰，天真的以为黑五区的混血兽终于在他之后有了可以保护同类的领袖。

作为妖怪和人类夹缝间的生物，混血兽们唯一能做的生存办法只有抱团取暖，于是一个可以靠得住的领袖至关重要。

但自从夏梓淼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老人对于这一点追悔莫及，后悔自己忘记了在教导方陆时加上那一点警告，“永远不要和人类这种生物关系密切。”

混血兽就是妖怪和人类结合的产物，耻辱结合的血统。而混血兽为了尊严，不会重复父辈的错误，把自己卑贱的血统留在下一个无辜的灵魂上。

“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学你的狼妖父亲，让夏梓淼重复你母亲的悲剧？”

“少把那么龌龊的想法搬在我身上，我一件过分的事情都没对梓淼做！”方陆当然清楚父母当年的任性让自己出生后受了多少苦，被黑五区的人类歧视，像一只流浪狗一样被人按在地上打滚。所以方陆才会那么恨人渣，狼一直都是有仇必报的生物。

“那个女孩做了什么，能把你迷惑成这个模样！”老人佩服夏梓淼，小小十岁的年纪就能把他辛苦栽培的徒弟蛊惑成这样。

“就凭她愿意接受我，你满意了吧！”方陆的第一次肯定是从夏梓淼那里得到的，能认可自己身份的人，凭什么方陆不去守护。“既然夏梓淼可以接受这样的我，我当然要一直保护她！”

“可笑！”老人开始冷嘲热讽，“好啊，你想当人类就去当！”

愚不可及，冥顽不灵！“到时候出了事情，可不要像人类一样哭鼻子！”

老人的脑海里，方陆是那个抱着母亲遗像痛苦的小孩子，懦弱，胆小，仿佛任何人都可以打倒这样的懦夫。既然方陆想做回人类，乐意拥抱这样的自己，老人已经无力挽回他可以预见的结局。

“就当最后做老师的给你一个忠告，恩断义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老人朝着走远的方陆怒吼，“每个人的力量都有限，当你想守护一群人时，就代表你要去牺牲另一部分！”

说罢，老人挥袖扬长而去，和今昔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看见了老人万般痛苦的表情。

方陆被路灯拉扯了很长的影子，有烟草被点燃，今昔少见的看方陆抽了根烟。

在梦境空间里，今昔可以读到他们内心里的波动，就像阅读一本置身其中的书。

方陆的内心一直从未停止过挣扎，只是最近这个挣扎渐渐浮上水面，风起云涌。方陆没有去追老人，他知道老人的秉性，同自己一样固执。而他们可以和好的契机，只有方陆抛弃夏梓淼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但方陆不会这么做，狼是注重情意的生物，妖怪更是不会违背承诺。所谓决定要当人类，不过是方陆对老人说的气话，只是为了给不抛弃夏梓淼一个台面上说的过去的理由。

“我没有做错。”方陆咬牙肯定自己的做法，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方陆便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从小到大，方陆从没有因为他人改变过自己的决定。

方陆可能就是一只孤狼，穿梭在山林间，也穿梭在世界。人类也好，妖怪也好，混血兽也好，或许最幸福的人同时也是最坚定的人。方陆母亲说过的话，方陆也一句不曾忘记。既然母亲让方陆决定是做人做妖怪，那方陆就要给一个定义。

方陆是知道老人对自己真心的好，但这不代表方陆必须去遵从老人所说的每一个字。

一根烟抽完，方陆把余下的烟头弹飞，心事重重的走远。

今昔本应该是牢牢跟在方陆身后的，但就在今昔打算追上去之前，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灰袍擦过了今昔身畔。

是那位刚才和方陆吵过架的老人，他此刻化为了一只胡狼，灰色的长袍被他打结系在脖子上。可能是年龄太大的关系，老人化作的胡狼皮毛杂乱无序。

“他是不放心方陆吧。”今昔估摸着老人也是一位标准的傲娇，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诚实的很。还真是无论到哪里，口嫌体正直的人都存在的啊。

“所以既然这样，一开始两个人好好谈谈不就好了。”今昔相信没有什么不是吃个饭解决不了的，比如喵殿下那怂样，一个猫罐头就打发了。

可惜梦境空间不能和回忆的人对话，不然今昔一定会告诉老人，“如果方陆那小子不听你的话，记得去地上的宠物店买最贵的进口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