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吴卫东三人早早吃过早饭。

周颖觉得穿军装去不合适，吴卫东给她找了他妹妹的一套运动服换上，倒也合身，看起来婷婷玉立，玲珑有致。吴卫东不禁多瞧了两眼。

收拾清爽后，三个人精神抖擞出发了。一路上吴卫东和王一山给周颖不停地加油打气。

到了海淀区西三环中路，远远望见了海军大院的大门。吴卫东整整衣裳，上前和警卫说明情况，拿出自己的军官证登记了之后，带着王一山和周颖走了进去。

海军大院里面苍松翠柏，景色幽雅，走到大院的西南角，一个大操场旁边一幢大楼就是海政文工团了。王一山和周颖虽然从小在上海长大，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孩子，但是到了海军大院还是有些紧张。

吴卫东望着周颖笑了笑，小声安慰道：“别紧张，海军大院这边我小时候经常来玩的，这边的叔叔阿姨都很好的。”

走进大楼，迎面遇见一个穿着海军军装的工作人员，吴卫东说明来意。那工作人员说：“来面试的？算你们赶巧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我们就要下部队招人去了。”说完后直接把三人带进了排练厅。

三人一进门，看到里面陈设很简单，就摆了三张桌子，坐着五个穿海军制服的军人。排练厅一角还摆着一架三角钢琴，下面零零散散三排椅子，坐着穿军装的、没穿军装的10来个年轻人，看样子也都是赶今天最后一天面试的。

看见三人进来，主桌的军官示意他们坐下。工作人员把三张表递给他们让他们填。吴卫东摆摆手，指着周颖轻声说：“就她一人面试，我们两人是陪她来的。”

可能他的声音太过于小声，工作人员好像并没听清，继续把三张表塞到他们手里：“拿着拿着。”三个人只得一人一张表接了过来。

排在前面的几个年轻人有唱歌的、拉手风琴的、拉二胡的、跳舞的、吹小号的，纷纷依次登台表演。

面试军官们认真地看着考生表演，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转过头和考生交流。周颖注意到一个现象，表演质量高的，他们会问得多一点，具体到父母的教育背景，或者哪个部队哪个单位的职务和级别，辅导老师是谁；表演质量一般的，问学了多久了呀，对作品的理解呀，并没有涉及更多的话题。周颖看着那些学员的表演，心里有了底，不那么紧张了。

终于，工作人员向周颖招招手，周颖知道轮到自己了。大大方方地把个人报名表交上去。一个女军官接过来一看说，笑着说：“哟！还是个上海姑娘呢，怎么来北京面试了？”

周颖说：“这阵子来北京走亲戚，听说海军招文艺兵，就来了。”

一个中年军官看了周颖的报名表说：“小姑娘，你写的特长那么多，跳舞、唱歌、钢琴、手风琴都会，那你打算表演什么？”

周颖咬咬嘴唇，沉吟了一下，大声说：“报告首长，你们说表演什么我就表演什么。”台上几个军官看她认认真真的样子，不禁都笑了，然后又低声地交流了几句，周颖竖着耳朵听，只听到“舞蹈苗子”“试试”“长得好”等几个词。

那女军官说：“你会跳舞，那试试几个动作吧。知道‘大踢腿’吧？”

周颖点点头。女军官说：“试试‘倒踢紫金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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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踢紫金冠”是一个极有难度的舞蹈基本功，《红色娘子军》主角吴琼花的招牌动作。周颖家里就贴着吴琼花的剧照海报，她学习舞蹈时，不知道多少次悄悄地练习过。

周颖吸了一口气，热一下身，来了个“金鸡独立”，把两条长腿轮流举过头顶拉了一拉。这一亮相下面的考生也都感觉到周颖的实力，不禁交头接耳。只见周颖一个“立身射燕”准备动作后，蹬蹬蹬一个小助跑，腾空一跃，来了个标准的“倒踢紫金冠”，像一支箭凌空一射，然后身子轻盈地落地。王一山情不自禁地要鼓掌，吴卫东赶紧拉了他一把。

那女军官眼睛一亮，点点头，用征询的眼光看了看其他四位军官。坐在主位的那位中年军官说：“你还会唱歌，再唱支歌吧。”

周颖从几位军官的脸上看出自己刚才的表演质量还不坏，信心大增。她说：“那我就唱一首《在北京的金山上》吧。”她清了清嗓子，张口就唱：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毛**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多么温暖多么慈祥

把我们农奴的心儿照亮

……”

周颖的声音较为清澈，音色明亮，很具穿透力。听在吴卫东耳里，只觉得如翠鸟弹水，如黄莺吟鸣，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动几下。

周颖演唱结束。几个军官又悄悄地交流了一番，然后要求周颖弹一段钢琴。周颖弹了一曲《蓝色多瑙河》，才弹了一半就给叫停了。

那中年军官问：“你的钢琴跟谁学的？”

周颖说；“我练琴练了13年，跟着顾圣婴顾老师学了5年。”

那中年军官“哦”了一声道：“难怪啊。顾圣婴的演奏柔美多变，能驾驭不同时代、不同作家、不同风格的作品艺术。你很有天赋，她演奏时的构思严谨，清澈透明看起来你倒还是学有几分。就是她尤以抒情见长，一曲下来总令人有‘诗意盎然’‘细致深情’之感，这方面你还弱些。”他说着，停了一下，问道：“我几年前与你的顾老师有过一面之缘。她在上海还好吧？”

周颖抿了抿嘴唇，眼眶有点发热，低声说：“不大好。”

其时，周颖仅仅知道，顾老师跟她自己的父亲一样，总是时不时被红卫兵揪出去批斗。那时她不知道，仅仅是几个月后，她的老师因不堪受辱，与母亲、弟弟打开家中煤气含冤自杀。时代挟裹的浪潮里，人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说到底，每个人都是一粒水珠，一颗尘埃而已。

中年军官看到周颖的样子，心里了然，把话题转移开了，问她：“你唱歌跟谁学的？”

“我妈妈。”

“你父亲的家庭成分是贫农，怎么会在上海工作？”

“我爸爸是解放军，军管会转业到上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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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军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其余几位军官也都交换了一下眼神。女军官朝着台下问：”还有人吗？还有人没考试吗？”台下鸦雀无声。

一名年长些的军官朝着王一山和吴卫东抬了抬下巴，说：“那边两位小同志，你们呢？”

吴卫东站起来一个立正：“报告首长，我，我是陪周颖同志来考试的。”

那军官笑笑：“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啊。你怎么不试试？”

吴卫东：“报告，我是个炮兵，排长……”他怕考官误会自己要来文工团，索性把自己的兵种和职务报了出来。

那军官笑笑说：“哎哟，原来还是个排长啊。”又转头看了看王一山：“你呢？”

王一山赶紧也是一个立正：“报告首长，我……我也是来陪考的。”

那军官仔细端详了一下王一山，见他星眉剑目，仪表堂堂，便向他招手：“站过来站过来。”

王一山扭扭捏捏走到前台。

那军官说：“唱个歌吧。”

王一山憋红了脸：“报告首长，我不会唱歌，唱歌老跑调。”

那军官问：“那你会别的吗？打击乐会吗？”

王一山：“我打篮球还可以。”

台下的人“轰”地一声笑开了。几个军官也忍俊不住。

主位上的军官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别为难这俩孩子了。老王想招人都想疯了。”

那年长的军官哈哈一笑说：“我是看这俩孩子外形条件还不错。大家不觉得吗？”

女军官说：“好了，同志们，今天的考试就到此结束吧，大家回去等通知。”

考生们纷纷离场。

周颖三人正走到门口，被那女军官叫住了：“小姑娘，你的条件非常好。只是家在上海，接通知会比较麻烦，在北京呆几天？有通讯地址吗？”

吴卫东忙道：“有，首长，我把通讯地址写给您。”吴卫东抽出钢笔立刻在周颖的报名表背后写下了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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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军大院出来，王一山和周颖在马路上蹦蹦跳跳，开心得像小鸟。

吴卫东也按捺不住欣喜，对周颖说：“这事儿绝对成了！祝贺你，周颖，你即将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海军文艺战士了！”

周颖看着吴卫东笑了笑，说：“谢谢你，卫东哥！还有，向吴排长学习！”说完抿着嘴笑着开心地快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