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问：“你们抬过担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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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山说：“没呢。”

军医说：“那我得告诉你们啊，抬担架啊，尤其是晚上要特别注意方法。第一，上坡的时候前面的人要微微下沉，后面的人稍微上扬一点，要不倾斜角度太大，这担架上的人会向后滑。”

林立强听得头皮发麻：“那第二呢？”

“第二，晚上看不清路，路上有小坑或者石头什么的。前面的人要记得多提醒后面的人。要不后面的人碰脚趾头或者摔一跤，这担架上的人可就掉下去了。”那军医说到这里，笑眯眯地问：“你俩打算谁抬前面谁抬后面？”

王一山无所谓：“随便吧，都一样。”

军医说：“好，那我说说第三点。一般情况下，矮的在前高的在后。但相差不大的话，就看谁的心理素质好，好的抬前面，这一点对新手来说特别重要。因为新手在晚上抬担架，走前面的人总是忍不住要回头看。嘿嘿。注意啊，不要老是回头看，不能分心，要不会滑跤……”

那军医倒是个热心人，只是他不知道这番话不交代还好，越交代两个大头兵越紧张。看到两人都默不作声，军医知道他们两个有些顾虑，放松了语气说：“咳咳，其实这也没啥。我们的两个担架员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见多了抬多了，人家都跟没事一样的。”

林立强忍不住腹诽：没事？那你们晚上不会自己抬？

王一山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在担架上固定两个绑带把遗体绑住？”

军医不紧不慢地道：“这边的家属认为这样不尊重死者啊，不能绑啊。”

三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太平间。军医向他们介绍了值班人员和相关的操作事项，之后，熟悉情况就算圆满结束了。王一山和林立强看到太平间还有值班的兵，心情轻松多了。

回到了住院部值班室，天色已晚。

别说，林立强人缘还真不错，还真来了几个女兵和他们聊了会儿天。只是住院部务求安静，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几个女兵逗留了一会儿，留下一堆瓜子花生走了。

住院部按不同的科室分为几个区，每个科室都有不同的值班室。王一山和林立强的值班室在一楼紧挨着外科住院部。女兵们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空搭理他们两个，王一山和林立强两人坐在长椅上百无聊赖。

大约到了晚上11点多的时候，病人们陆陆续续都睡了，整个住院部安静得好像没有人一样。这时，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兵走了进来，把口罩一摘，林立强眼睛马上一亮：“阿梅。”

王一山一看，正是在服务社碰到过的林立强的老乡，眼睛圆熘熘的广东妹子，林立强提起过她的名字，是叫阿梅。阿梅挤眉弄眼地道：“林立强、王心刚。”

林立强说：“阿梅，你在外科上班啊。”

阿梅说：“嗯，我是这里的护士。今晚我轮班。知道你们来，提前上班了，本来12点到就可以的。”

王一山说：“阿梅，叫我王一山吧，我不是王心刚。”

阿梅说：“我们医院的女兵都叫你王心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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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山只好尴笑几声，不说话。

林立强说：“我们吃了吴医生的鸡蛋糕，活该被她抓壮丁。”

阿梅抿嘴笑道：“特务连她就刚好认识你们两个，不抓你们抓谁。我们的担架员今早出了车祸，一个扭伤一个脑震荡，在那边病房躺着呢，估计得休息一阵子。”顿了一声，问道：“怎么？害怕了？”

林立强撇撇嘴：“这算什么？特务连的人都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要不是考虑到安全，我一个人都能背着走。哎，吴医生这么年轻就是干部？”

阿梅说：“嗯。你别看她还是个实习生，但是院领导都很器重她。像今天找你们特务连借人的事，就是她建议的。吴医生说你们特务连经常去坟地里训练，干这活再适合不过了。”

林立强听她说完，突然来一句：“哎，你们吴医生不是喜欢上我们副班长吧？”

王一山又气又好笑：“林立强，你别胡说八道行吗？”

“我胡说八道？那人家又不送我鸡蛋糕？阿梅，你说是不是？”

阿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说：“这我可不知道。”

林立强和阿梅两人小小声的东一句西一句八卦起来，无非就是医院住院部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哪个女兵接到一团某个小排长的情书了，老一团下个月要放什么电影了……两人聊得高兴，王一山在一边听得直想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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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换班时间到了，隔壁值班室动静越来越大了。一个女兵跑过来喊道：“哎，担架员，三楼内科，要抬人了。”

王一山和林立强一个激灵，拿起担架就走。阿梅说：“回头再聊啊。加油哦老乡！”

林立强胸脯一挺：“小意思。我抬前面。走！”

到了三楼，陪护的家属还在抽抽噎噎，医护人员一边安慰一边收拾医疗用具，看到担架员进来了，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尽快处理。病床上的遗体被一块白布蒙着，隐约看得出是个人形。王一山和林立强按照白天军医叮嘱的操作要领，把遗体一抬上担架，值班医生把白布往遗体身下扎了一圈，轻声道：“走吧。”

出了住院部的后门，一阵冷风吹来，林立强打个冷战。抬头一看，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照得远处的树林阴森森的，脚下的路在澹澹的月光下隐约可见。王一山在后面催促道：“走啊。”

两人抬着担架一前一后慢慢向太平间走去，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白天看似很近的800多米距离晚上好像特别的远。

才走了一二百米，接近了那片小山坡。王一山提醒道：“林立强，你别老往后看，你得看前面、看路！”

林立强说：“哎，你不说话，我就止不住想往后面看，总感觉后面好像有东西。”

王一山被他那么一说，觉得脖子发凉，忍不住也往后面看了一眼，身后黑咕隆冬空荡荡的啥都没有，但是心跳却不觉加快了，当下说：“赶紧走，看路。”王一山跨出一脚，踩了个坑，脚下一崴，担架趔趄了一下：“哎哟，妈的，这里有个坑你怎么不告诉我，差点崴我脚了。你看路啊！”

林立强战战兢兢地说：“王一山，你说说话嘛，说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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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山只好像和尚念经一样，重复念叨道：“慢慢走，不着急，别回头，看脚下……”

走到那山坡中间，突然前面一道黑影从林立强面前“唰”地一声窜过去，林立强尖叫一声，身子一哆嗦，担架撒了一只手，担架上的遗体骨碌碌滚了下来。林立强失魂落魄地忤着不动，王一山被林立强吓了一跳，直到不远处草蓬里传来一声“喵——”，王一山恶狠狠地道：“一只野猫，操！看把你吓得。”

林立强僵着脸强笑道：“太突然了，这可不能怪我。”

王一山指了指地下那具遗体说：“我不怪你。可这你看怎么办？”

林立强强作镇定：“这算什么？老子把他搬回来就是。”

遗体面朝下俯卧在地上，林立强壮起胆子走过去，想把遗体翻正，给死者来个仰面朝天。刚把遗体翻过来，林立强又是一哆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指指着那死者，语气发颤：“王一山，王一山，你看，你看……”

王一山定睛一看，清冷的月光下，那死者脸色惨白，半睁着双眼，两只眼珠子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好像在直直地看着他们俩。王一山顿觉毛骨悚然，两人半天不敢吭声，傻傻地盯着那具遗体。

这时，山坡下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悄然接近，不急不缓地向山坡上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