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欧一回北京，就组织保罗、葛律师等人成立了“影子团队”，广泛展开收购恒佳的实时性调查。虽然这事在爱西内部还没有立项，但一来他很看好自己的战略判断；二来对比尔在爱西的能量很有信心；三来觉得保罗报告写得很有说服力，立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在于立项之后，这件事将主要落在爱西中国，也就是他查理欧的身上，怎么把这件事做得漂亮。

影子团队的效率很高，恒佳历年销售额、纳税额，对外合资合作情况、员工构成、新产品推出速度，甚至海关报关记录等海量资料源源不断被搜集起来。

广泛收集的信息有真有假，但保罗很善于沙里淘金，去伪存真，渐渐地，恒佳完整地浮现在查理欧的视野中。查理欧欣喜之余，发现一个难以逾越的问题：恒佳不是上市公司，爱西不能通过吸纳股票的方式进行收购，这是他早已知道的。但查阅深圳工商局的企业登记资料后，上面显示恒佳绝大多数股份，由职工持股会拥有，只有1％的股份掌握在董事长王连富手中。而职工持股会是一个黑箱，也就是说从外围，根本无法查明恒佳的股份到底被谁掌握着，收购也就无从下手。

这可大出查理欧的预料。他原本估计，像通常做的那样，只要查明了股东的结构，然后设法对恒佳的股东们各个击破，就可以买到足够份额的股权，无非是花钱多少的问题。这样，收购就大功告成，他去新加坡也指日可待了。

但现在，却象是狗啃月亮，无处下嘴。

这边他的障碍还没找到破解的方法，比尔的消息却来了。

这天上午，比尔从纽约来电话，私下告知，保罗方案已获得爱西大多数董事的首肯，问他是否有合适的团队操作此事。

查理欧趁机将影子团队的组成和进展，简略说了一遍，但恒佳的股东问题却没有提，他觉得此时不应该打击比尔的信心。

比尔很仔细地与他探讨了保罗和葛律师等人的情况，主动提出从总部申请两位资深收购专家去北京，并建议为了保密和高效，此事最好由查理欧亲自操刀，而中国区的日常工作则由几位常务副总裁分别负责。

查理欧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他望着落地窗外明朗的蓝天，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想到经过一番缜密的运作，自己最初的念想真的成了爱西的重大决策，这在爱西上百年的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但对如何完美地解决这个任务，他心里虽然有明晰的方向感，但却有几分没底，而且这种没底他也无法用常规技术解决。

中午，紫薇打电话来说，她在清华美院搞了两张大剧院的票，晚上一起去听北京交响乐团的音乐会。查理欧心里有事，估计听音乐会时免不了心不在焉，就支支吾吾地推托有事。紫薇是个聪慧的姑娘，马上温柔地追问下去。

查理欧平时最反感合约女友过问自己的工作，只把他们的关系局限在身体交流上，但中国女孩往往在把身体交给男人后，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慢慢放在他身上，自然会关心他的一切。但查理欧不认为这是关心，而是变相的干预或控制。查理欧的好几位女友都是因为“越界”，而提前终止了合约。

但现在，紫薇的好奇却没有让他不满，反而耐心给她解释了几句。紫薇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初夏的爽朗：“你问过方哥了吗？可以找他聊聊呀。”

“方哥？是啊，”查理欧心里一动，却闪过久已藏在他心里的疑问，“方哥到底是如何与女孩子们谈交易的？”但这念头也就仅仅一闪而过。

方哥为了经营神州会，常常变着法儿搞些创新，最近刚推出了海龟大餐。

不过这回他没有推荐给查理欧，因为查理欧本身就是“海归”，他怕犯了对方的忌讳。但查理欧从来是个体验派人士，对没有经历过的东西兴趣浓厚，并不在乎自己是“海龟”还是“土鳖”。

“这就显得咱的格局小了，是不？”方哥这回没猜对查理欧的心思，边把查理欧让进神州会的乾隆厅，边嘻嘻哈哈地自嘲。

他的玩法是以整个海龟壳当锅，加进大块的海龟肉、半只野鸡、火腿丝，文火炖四个多钟，再用大海碗上桌，配的佐餐酒是海龟血酒，主食是龟蛋炒饭。

“您先慢吃，我把那几桌客人打发了就过来。”方哥让神州会最靓丽的女孩陪着查理欧，一脸春风，穿过雍正厅而去。

过了一个多小时，查理欧吃得酒足饭饱，正在看女孩为他表演茶道，方哥闪进来拱了拱手，让女孩退下：“嗨，山西煤矿出了点事儿，有人找路子，捅到咱们的报纸上。本来嘛，屁大件事，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一上媒体可就难说了。这不，矿主和当地的县政府过来，让我找人摆平这事呢。”

“你可真神通广大。”查理欧最讨厌没有条理的事，他很纳闷方哥是怎么处理这些疑难杂症的。

“谁叫咱吃这碗饭呢。怎么样，吃得如何？要不要再来点海龟刺身，或者海龟烧烤？”

查理欧微笑着摆摆手。

“这海龟血酒可是壮阳的宝物呀，你回去可得和那个谁，大战三百合才行。”方哥经手的女孩太多，一时想不起紫薇的名字。

“得了，咱说事吧。”

乾隆厅古色古香，灯光开得很小，查理欧看到方哥的眼睛在暗色中一闪。

“恒佳的事，总部有那么点意思。”

“要收购恒佳？好呀！”方哥嘴里刚溜出一句，马上感到自己的失态，很自然地换了口气：

“不过，这事可不像X8那么简单哩。”

查理欧觉得他在所有的人类中，最知根知底的莫过于方哥了，他知道对方故伎重演，就仰头靠在太师椅上，等着今晚的戏开始奏响序曲。

他觉得方哥的表演，比北京交响乐团的更精彩：“所有中央常委的视察照片，都在人家的展厅挂着呢！这种公司，你还是少打主意。”

“我那总部，也挂着呢。”查理欧懒洋洋地说，他对方哥重视这些照片，有点不以为然。

“所以嘛，没有人来收购你们呀！”方哥没好气地抢白道。

比尔认为，由于对恒佳不够了解，收购应分期进行，第一步最好只收购10-15％。这又让查理欧增加了几分把握。

“人家是深圳市政府重点扶持企业，我听说市政府专门有个办公室，为他们解决问题，你倒是瞧仔细喽，哪家人家能有这待遇？”

“所以嘛，我们要收购它。”查理欧学着方哥的口吻说：“否则，谁也不感兴趣的烂公司，我们要来干啥？”

查理欧的思维很特别，他觉得方哥提到的那些事，在他决定收购恒佳之前也许是困难，而今，收购恒佳的决策已经定下来，那这些事就不再是困难，而是问题，问题是需要制定计划去解决的。

他今晚来可不是想听方哥强调困难的，而是为了商量解决问题的计划。

“你唠叨的事我都考虑过了，”见方哥又要发话，查理欧挥挥手，从太师椅上坐直身体，一脸正色地说：“我有一个现实的问题……”

方哥听了查理欧的介绍，抚掌大笑：“你这就找对人了，这次我和牛副部长去恒佳，他们也聊起这事，范胜轩在公司的股份并不多，最多的是他们的董事长。”方哥刚说到这里，外面有人指示：“老板，王县长他们要走了，问您还有什么话要交代？”方哥连声说：“告诉他们，这事我会去办了，让他们等信吧，对了，你帮我送送他们。”回头又对查理欧说：“别理这帮土老冒儿，咱继续！”

“那你能找到主要股东的确切资料吗？”查理欧见方哥没有作声，就加了一句：“如果能搞到，价钱好商量。”

“行，我找牛副部长试试。不过人家要问为什么我要这资料，我该怎么说呢？”

“你就说你想参股嘛。”

“嗨，这可是个蹩脚的理由，人家并不希望外人去参股的。”方哥终于在谈话中占到了一次优势，他笑嘻嘻地说：“这样吧，你也别要这资料了，我直接找人给你传个话，最好能让他们能同意和你们谈。”

“能这样当然更好了。”查理欧喜出望外，这可比吃海龟肉过瘾。

“到时可别忘了我那块哟。”

范胜轩对夏琳提过的秦河钱总，很快就到了深圳。

这天下午，夏琳接到范胜轩的电话，让她马上去他的办公室。

“来，小夏，这位是秦河的钱总，咱们的衣食父母，”夏琳刚进门，范胜轩就将一位身材高大，头发浓密，稍稍有点将军肚的壮年人介绍给她。转头又对钱总说：“老钱，小夏是咱们自己人，很可靠的，你有什么事尽管找她。”

两人来到隔壁的小会议室，夏琳很快就把钱总的要求搞明白了。从她的专业角度看，这些要求不过是小菜一碟：钱总想在香港银行开一个私人账户，然后从内地转一些钱，到这个账户上。

“您大概准备转多少钱？”夏琳隐隐想到，像钱总这样的人，把钱转到香港，是一件相当敏感的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照常规问了一句。

“嗯……，大约几十万吧。”钱总扭捏了一下，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几十万？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夏琳心里嘀咕着，但出于职业本能，她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清晰明了地把有关手续向钱总交代明白：要本人携带护照、港澳通行证去开户，同时还要有一名香港本地人陪同。

“我们明天去，您能找到香港朋友陪您吗？”

“啊？这可找不到。小夏，你能想办法吗？”钱总在香港有几个做生意的朋友，他不想让他们参与此事。

那就得找梁佳明帮忙了。

夏琳上次将多出的33万退给梁佳明后，她和梁佳明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她知道凭自己和他的交情，这点小忙他肯定不在话下。

当天晚上，夏琳回家想告诉武锐锋第二天要陪客人去香港、澳门，可能晚上不回来，但武锐锋很晚都没有回家。她打电话过去，两次没有人接。直到11点多，武锐锋才来电话说，晚上要加班，赶新加坡项目，不能回家睡觉了，对夏琳说第二天去港澳，可能不回来，也只是模模糊糊应了一声，夏琳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耳朵里去。想着反正这几天他要在公司加班，也就没有在意。

第二天上午，夏琳和钱总从蛇口乘船到达香港的港澳码头。梁佳明提前在出口处迎候他们。

三人到附近的金城银行给钱总办了手续，梁佳明照例要尽地主之谊，请大家吃饭。但钱总急着要去澳门体验，婉拒得相当坚决。

梁佳明乐得借坡下驴，就把夏琳叫到一旁，从手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你要的东西。到那边可多赢点回来噢！”夏琳接过信封放进自己的包里，笑了笑没有吭声。信封里是范胜轩特意让夏琳准备陪钱总去澳门赌博的1.5万美元。

香港去澳门的喷射船票分不同的档次：普通位100多元港币，豪华位200多元，贵宾包厢则高达1000多元。

夏琳犹豫了一下，买了一张包厢票，和钱总提前上了喷射船。

在只有二人的包厢里，钱总渐渐变得活跃起来，他和夏琳拉了一阵子家常，最后三句话不离本行，又聊起了恒佳在北京投标的事：“你们范总也够可以的，一下子把价格报到地板上。”钱总对恒佳的决策和运作非常了解，知道这事完全是范胜轩下的决心。

“范总有他自己的苦衷，北京这块地方，我们是一定要杀进去的。”夏琳轻声解释道。她转念一想，生怕有了北京的先例，今后秦河在投标时也会要求超低价，虽然她已不在销售部，但还是赶紧加了一句：“钱总，下回咱们到您那儿投标，您可得照顾着点儿。”

“哈哈，只要你过去，那一定好说。”钱总豪爽地表了态。

这时，喷射船启航了。窗外的海面飞快地向后掠去。

钱总虽然是秦河电信的一把手，但却是搞技术出身，对通信行业的发展趋势洞察得很透彻。由于身居决策高位，这种透彻远比纯技术高手更富有政策色彩。钱总在官场行走多年，城府颇深，本想利用自己的这种洞察力下海去挣些钱。但所有男人在漂亮姑娘面前，都像孔雀一般情不自禁开屏争艳，钱总也不例外，他和夏琳谈得高兴，就忍不住把自己对通信行业的独到洞察，大谈特谈起来：“其实，如果你们下力气开发些新产品，也许不用拼得那么厉害……”

钱总原本只是把夏琳当作范胜轩漂亮的女助理，炫耀一下自己的想法，殊不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不知道夏琳的男朋友，就是大名鼎鼎的武锐锋，而武锐锋每时每刻都在为恒佳寻找新产品、新技术的开发方向，夏琳耳濡目染，一听新产品三个字，就竖起了耳朵：“哦，钱总，您说说，有什么新产品可以开发呀？”

钱总被夏琳专注得近乎崇拜的目光一激，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前些年电信投资太猛，现在各地的设备早就饱和了，要再挤出些订单，确实勉为其难，”

“是啊，但也没什么办法可想呀。”夏琳不显山不露水地用了一次激将法。

“怎么会没办法可想呢？你想想，设备有了，通信业务有了，下一步该是什么？”钱总像小学老师那样循循善诱。

“嘻嘻，咱笨啊，想不出来。”

“哈哈，那就是通信安全的问题嘛！”

“哦，对了，钱总，您真高明！”夏琳恍然大悟似地恭维道：“但这个题目太大，做起来无从下手啊。”

一见夏琳感兴趣，钱总滔滔不绝地讲开了通信安全存在的问题：国内外进展，它的技术关键点。他回复了一个技术专家的本色，讲得很兴奋，语速难免照顾不到夏琳的理解力。

到最后喷射船靠岸时，夏琳觉得自己接受了一番通信安全的知识洗礼，心里只留下一个念头：得让武锐锋马上关注这个领域。

两人进了澳门口岸，就近在街边找了间食店，以猪扒包配水蟹粥，权当午饭。

“小夏，饭随便点好了，咱们得好好见识见识澳门。”钱总边上出租车，边跟司机说：“知道威尼斯人怎么走吗？哦，咱们就去那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