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江市第二区恨山第一医院。

贾靖和吕弈清原以为这里会是一个很热门的医院，至少也会在营业之中。

不过，他们仅仅猜对了一半，这里的确是热门，但也只在过去的时光里。现在，整个恨山第一医院就是一个巨大的废墟，表面早已经被荒芜的野草藤蔓所笼罩，植被之下是重叠的垃圾，三米高的铁门耷拉着，表面都是生锈腐蚀的痕迹。

它已经被人为地撬开了，通红的大锁无力地耷拉在地上，表面还没来得及蒙上灰尘。

“应该是前些日子姚诚所留下来的杰作。”贾靖捡起了那个门锁左右看了看，锁芯都已经从内部生锈了，说明这个医院关门的时日比自己想象的时间要长。

“进去看看吧。”吕弈清嗅了嗅味道，总感觉空气有些古怪，并不是那么清新。他率先越过大门，走进草坪，这些草都是半枯萎的状态，叶片上沾着一层厚厚的白灰，阻挡住它的光合作用，扼住了它的呼吸。

这里在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即使是三大势力，也少有会前来这种废墟调查，所以始终留存了下来。

吕弈清依照着灰尘的覆盖程度一路逆推着找回去，最终走到了医院围墙的角落，这里还堆着高高的纸质灰烬，由于长期的雨水与曝晒，完全板结成坚硬的一大块。

贾靖走过来蹲下身，扣了扣上方的裂缝，随着表面发黄的硬壳脱落，里面不少没有燃烧完全的纸页都漏了出来，像是皮屑一般粘得满手，上面还有着不少细小的文字或是游龙一般的涂写。

都是病历记录撕碎之后焚烧处理的，细细剥离分辨之下，依稀可以发现时间几乎汇聚在三年之前，当然也不排除医护人员统一拿某一段时间的来焚烧，但这一次焚烧处理却是医院停业时的最后一次。

“你看，这里还有大片的血迹，没准发生过什么暴力血腥的事件。”由于这里几乎不生杂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地上围着一大圈褐色的印记，成泼洒状。

“好人啊，我不太敢进去了……”林梦烟纠结地捏了捏衣角，上次的幽灵列车事件至今还历历在目，即使她始终觉得那只是一个不完美的巧合，但那件事所留下的阴影总给她带来一种随时会死灰复燃的心理暗示，仿佛下一刻，那些鬼魂就会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别怕，这还是大白天呢！”贾靖摆了摆手，好言安慰着林梦烟：“如果你真的害怕，你就扯点其他的，咱们见多识广，啥都能聊一点。”

说罢，贾靖便打头向医院的门诊大厅走去，林梦烟在中间，吕弈清殿后。

贾靖事先大致了解了一下医院的大楼分布，门诊大厅后头还会有一栋专门的住院楼，高达十五层，只不过外侧的通道被层层封闭，也便只好从内部的走廊过去。

一推门，迎面就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明明这家医院已经荒废，这种味道却出奇地没有消除掉，不知道是不是建筑内部比较封闭的原因。

“这里还是有点阴暗的。”林梦烟很明显地感觉到光线被遮蔽了大半，不如外界那么明亮。

医院的供电系统已经被切断了，所以许多感应灯也没有照常工作，就任由着黑压压的气氛贯穿着整个医院的内部，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阴影里蛰伏，舔舐着阴毒的爪牙。

贾靖看向一侧，一旁的挂号窗口被人用硬物砸裂，玻璃片向着房间内部散落。于是，他也跟了上去，看看有什么遗留下来的收获。他并不想自己去死命地琢磨，既然姚诚为大家充当过一遍先行者，那么大家顺着他的足迹一路跟随着就足矣。

由于玻璃被打碎，很多书册都被压在玻璃碎片之下，除了一两本还摆放在上面，表面有过被人翻阅的痕迹。

据说，这个恨山第一医院是当地唯一一个坚持使用书册登记的医院，由于它的年代比较老，涉及治疗的方面早就没有了新生医院来的那么广泛，前来看病的人要么就是当地附近的老人，要么就是一些小伤小病，图便宜不急着就医的人，因此，挂号以及交钱等一系列事宜都是全权交予这一排窗口的。

“《缴费清单》？”贾靖看了眼上方的日期，日期停留在三年前，月份则是在陨石天灾前后三个月内。随后他探进头，发现靠墙一侧有着一个黑框铁架，这清单就是从这里取下来的，为了方便医务人员查询，几乎近来的清单都收录在这里。

对方没有挑过，几乎是一下手就中。

“姚诚怎么这么笃定就是这个日期前后，我出车祸就医的日子他也会知道吗？”林梦烟有些困惑地问道，要知道，她虽然和吕弈清熟识，但对于姚诚生活中的其他人完全是十分陌生的，她的朋友圈在当时小的可怜。

贾靖翻看了一下，果不其然，书页上方赫然存在着林梦烟的住院记录！

在三年前九月二十号的这一天傍晚，林梦烟被送入急诊科进行应急处理，是由一个中年的司机帮忙挂的号、办的手续，顺道支付了全额的医疗费用。每一张支付单的落款上都有着他的名字，只不过这块地方被人为地撕下来了。

“又被姚诚撕走了……他怎么老在关键点上使绊子啊。”林梦烟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她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至少没有他的及时救助，自己这条命没准就不在了。

“不仅仅是签名人的名字，还有与你伤势相关的资料，付款底单，通通都被取走了。”贾靖对比了一下前面那些病患的单子，都保持有一定的排列格式，而林梦烟的编号则是79号。

“莫非是他算到了我们要来?”林梦烟推测道。

“这个可能性不大，大致是出于某个行为习惯或者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不能给他过多的思考，因此他就将相关线索给带在身上，方便日后统一处置。”贾靖不太认可林梦烟的猜测，那样的说法让姚诚这个人太多疑化，如果当时是贾靖他自己，他也许也会把东西带上，以便自己反复琢磨。

毕竟蓝芒计划已经彻底破产，姚诚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林梦烟的一点往事就断了其他所有潜在知情者的脚步，有贾靖和吕弈清在，反而更能帮助他解开这背后的谜题，他只是想窃取到更多的情报，而不是一个人独揽资源后一无所成。

“我想，我大致了解了这个医院为什么感觉阴森森的了。”不知何时，吕弈清就走到了大厅里，他的身边是几台自助查询与预约看病的机器。

“为什么？”贾靖顺着吕弈清的目光看向这几台机器，却发现它们即使没有电还依然亮着频幕，上面各有一个病历单，都是新的，生成时间就在前几天，推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

“这是！”贾靖的瞳孔猛地一缩，只见一张病历表上竟然记录着“姚诚”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

莫非......

贾靖拿出金色的合约钥匙，在这个场地里，它也突兀地有所感应起来。不是那种发布合约的灼热感，而是轻微地闪烁，像是夏夜中的萤火，一闪一闪的，心跳一般地律动着。

不多时，除了林梦烟，贾靖和吕弈清都看到头顶划过一条空间的潮汐，澎湃的波浪之下，露出了一小片羊皮合约的影子。

“是合约。”吕弈清看明白了姚诚为什么中途要暂时中止探索了，因为他的合约最终时限到了，而且这一次的任务时间比较长，为了防止意外，他就先把相关资料都先收入囊中。

“也就是说，等他发现这家医院藏有林梦烟的消息之时，已经是半只脚踏入合约的状态了，因此他才会在合约开始前的这么点时间里快速地收集重要线索。”贾靖也是补充道。

“这也是其一，逼迫他这么做的另一点就是这个人！”吕弈清指向一台机器上的名单，上面是一个生有八字胡的俊朗中年人，即使是合约生成的照片，他的眉眼里还是充斥着挑衅与不屑，只听吕弈清继续说道：“这个人是散人联盟里面赫赫有名的激进派，刚愎自用，主张在表世界与各势力开战，完全将合约者的秩序给洗牌。近些年，他不断地猎杀高阶的合约者，作为一个刚刚踏入红色权限的人，他的记忆完整度已经不输给极限合约者了。”

“我猜，跟踪并干扰姚诚的，就是他，他想要找机会杀死姚诚，既能给黄氏集团一个打击，又能满足自身的偏好。”吕弈清分析道，他大致能猜出来，根据黄氏集团对于姚诚的态度，对方肯定有过极其辉煌的战绩或者是某些不可多得的本领，不然不会在那么多备用人选中脱颖而出。

“真是巧，连合约都是以这个恨山医院作为背景，可惜我没有权限去看一看情况，既然他们活了七天，想必也很难熬咯。”贾靖啧啧感叹。

“好了好了，你们还不趁机去探索，哪来的闲情逸致去看别人做任务啊。”在林梦烟的眼里，周边的一切都是很正常的，唯独贾靖和吕弈清在神神叨叨地边指边讲，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她插不上话，只能站在原地四处瞎看。可怕的是，这个医院太过安静，贾靖和吕弈清讲话的回声可以传得很远，一直到分辨不出发音，就像是魔鬼的呓语，随着一阵阴风拂过，更是徒增三把阴火。

“行行行！”贾靖也是想起来被冷落的林梦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既然你当时是出了事故，住院手续必然是安排了的，我们虽然不能拿到全过程的资料，那不如让思维跳一步，直奔最后的地点住院部。”

“我们行动最好是快一点，七天的合约时间已经是很久了，没准近些日子姚诚的合约就会结束。”吕弈清语气有些紧迫。

“你总要和他对上的，怕啥？”贾靖不以为意，却见吕弈清渐渐地隐去了表情，也就意会到了吕弈清对于此事所持有的态度，也就顺从地闭上了嘴巴。

一行人穿行在幽长的走廊中，只见旁边的应急灯还出奇地保有电，投射出黯淡的绿芒。绿芒之下，可以看到不远处诊室的门都虚掩着，看不清里头的东西。仰起头，剥离的天花板墙纸早就碎得四分五裂，掉落在门口那一排排塑料位子上，裸露出一大块水泥墙面。

也就在这种无人问津的环境里，地上却躺着一件洁净的病服！

“为什么......这件衣服还保持着这么新？”贾靖上上下下翻看着，却瞥见衣服领口上的编号：079

这个数字对于林梦烟来说再熟悉不过，当初换下自己身上的病服时她就看到了衣服上的编号，当然贾靖和吕弈清也是另有发现，这个“079”不也是对应着刚才单子上的编号吗？

“所以这就是我处理掉的衣服？现在又回到这个医院里边来了？”林梦烟不可思议地说道，她分明记得她将其洗干净并打包丢进了垃圾箱。

撞邪了！

林梦烟抓着衣服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又是这样，她猜的没有错，这些诡异的事情终是会围着她再次旋转。

贾靖和吕弈清无奈，纷纷上来安慰，没有办法，要弄懂一切，肯定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地轻松顺畅，一路上出现坎坷也是在意料之中。

就在此时，林梦烟从贾靖两人的夹缝之间看到了一双灰白色的小脚，就在前方的拐角处，像是在窃听着什么。她赶忙分开贾靖和吕弈清，像是要确定一下地再次睁眼看去，结果，什么也没有，地上只是躺着一张沾满黑印的纸。

“怎么了？”贾靖关切地问道，顺着林梦烟的目光走去捡起了那张纸，上面是一个病人的出院单，也许是登记之后不小心落在这里，急匆匆地就回了家。

“没事，就一张单子罢了，前面貌似就是通往住院部的大门，我们早点办完早些离开吧。”贾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让队伍跟上。

“早点办完早点离开......”林梦烟喃喃着，像是在用这句话给自己鼓劲。

不过，收效确实不错，她感觉自己重新恢复了斗志，刚才的鬼魅带来的惊吓都被暂时按捺住了势头。

三人越过拐角，走向了那个紧闭的玻璃门，殊不知背后的应急灯纷纷在这一刻无声地爆裂，一间间虚掩的诊室瞬间洞开，走出了一个个虚幻飘渺的黑色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