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来的快走的也快。

等到麦特唐那回到小房间的时候，外面就连潮湿的气味都很难感觉到了，安内特一路上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但那副表情不像是个成熟的战士，反倒像是个胡思乱想的小女孩。

既然灵魂是人类，那么麦特唐那就理所当然地把她当做是人类来看待，仅仅是身体不同于人类罢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自己使用蒸血的力量汇聚深渊，在无数次的破损之后修复而来的身体，跟人偶的身体没什么两样。

“你看起来不怎么样，杀死人类就让你这么难过吗？”

划着火柴点亮油灯，昏暗阴沉的房间之中恢复了些许的光亮，麦特唐那仍旧坐在他那张椅子上，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偶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眼睛盯着地板愣的出神。

“不……”

传来了否定的回答。

“我原本以为你应该已经习惯这种事情了，实际上在王宫里能够那样大开手脚战斗，是因为你只在王宫里战斗过吧。”

虽然是人工制作的一张脸，但是那张脸上有很好地将表情表达出来，那张脸所表达的意思很好猜测，大概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来她心里的小纠结。

明明是蒸血骑士——虽然是失败了的蒸血骑士，但是却无法下定决心杀死深渊？

“那不是深渊——”就像是抢着想要补充什么一样，“——那不是深渊，那只是……”

“——被深渊感染的人类。”

“对，只是被深渊感染的人类而已。”

就好像是找到了什么理由一般，人偶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这句话，这没有一点错误，就算被深渊感染了，人类也仍旧是人类。

但是必须要认清的事情是，人类也会伤害人类，就算是被深渊吞食了之后，杀死他人的仍旧是深渊包裹起来的人，这样的话就只能得到更加残酷的结局。麦特唐那正是为了避免那种结局才选择弄脏自己的手，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觉悟，人一旦杀了人就不能够再成为人类，而作为蒸血骑士的自己，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其实早就已经和怪物没有区别了。

“所以只能说是他的运气不好，深渊的感染是没有任何的征兆的。不可能因为谁得了感冒就不会针对谁，同样也不会因为谁怎么样就会远离谁，它看中的永远都是自己成型之后的第一个目标，只是那个男人不凑巧成为了那个目标而已，就算不是那个男人，它也迟早会找上别人，总会有一个人要死的，你想要阻止这件事情，那就趁着深渊实体化之前彻底消灭它啊。”

——那是不可能的。

深渊就藏在空气之中，就算消灭了也会很快就滋生出另一批，只要人类还存在，深渊就不能断绝。未完成实体化的深渊只有使用蒸血骑士来进行消耗这一种方法，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上找不到第二种以深渊为动力的存在，因此在它们实体化之前消灭也是不可能的。

蒸血骑士的数量太少，就算所有人待在屠宰场里不停地死去，所能够吸收的深渊也只是皮毛，深渊的数量是每天都在增加的，并不会减少而是增加，因为产量远远地大于消耗。

人偶能够想到的美好未来，恐怕那个国王陛下早就已经全部设想一遍了，他能够制造出人偶去遏制暗中扩散爆发的深渊，也就是说最好的办法可能只剩下了这一种，更何况在蒸血骑士不再需要战斗的现在，大量对深渊的消耗被填补上了，深渊的产量增加，同时还要时刻注意每一个存在蒸血骑士的城市，五到十年之内会爆发一百二十次以上的大型规格的深渊爆发，那些蒸血骑士们恐怕真的会这样死去吧。

麦特唐那仍旧在寻找让自己存活的方法，但是现在毫无头绪。

在这个时候，他更没有心思去想应该怎么安慰一个看到毫不相干的人死亡之后都会感到难受的小姑娘，就算那个小姑娘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能打了一些，甚至差点就把他给干掉，但是小姑娘仍旧是小姑娘。

同样也意识到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件的安内特声音逐渐地小了起来，那些低声细语到最后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呢喃声，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你差不多也该明白了吧，就算这是你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后你也必须成为一个能够对着感染了深渊的无辜者挥下刀子的人，就算他和你无冤无仇，但是有些东西一旦存在了就是错误的，我不在意我的想法是否错误，但是至少我仍旧在尝试拯救这个世界。蒸血的骑士是救国的英雄不是吗？虽然这是谎言，但是我们都曾经被说过这样的话。”

“我没有成为蒸血骑士。”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就作为一名清理者站在这里，手中握着蒸血的力量，就算只有一部分也是力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不会去思考在你看来付出的这些东西换来的这些究竟是否值得，我只能告诉你，国王让我跟你组队，而你不能拖我的后腿，你今天会在战斗的时候犹豫，明天就能够做到在我处决感染者的时候拔刀阻止我。我不希望激发不必要的矛盾，因此要么你放弃这件事情，要么就去习惯它。”

本来以为能够做出那种高强反应的家伙心理素质同样也不会太差，但麦特唐那没想到对方居然只是个从没走出过城堡的小公主。自己的确接受了国王的命令去做事情，但是自己接到的命令是清理深渊，而不是带孩子。如果一定要带一个会给自己拖后腿的拖油瓶的话，那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继续讨伐深渊。

反正都只是做着以前在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改变。

并腿坐在床边上的人偶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头沉闷地低着，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不清不楚地回答了一句：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