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唐堡。

唐昱手扶着窗台，看向远处，眉头紧锁，这时，一名唐门弟子走上来，抱拳行礼，说道：“家主，芸长老回来了。”

“快请！”

唐芸走上来，欠身行了一礼，对唐昱禀告：“家主，朝廷军队的火药库，已经成功摧毁。”

“好，好！芸长老，你这可真是立了一件大功啊。毁掉了火药，朝廷军队的火器就打不响，他们再运上来不知道要过多少天，没了火药，他们断然不敢向金川进攻，如此，正是我们唐门反攻的大好时机。”

“家主，咱们的人不多，依托碉堡和机关暗器，才在交战初期取得了优势，现在放弃工事，跑出去和朝廷军队交战，妾身以为，是不明智的举动。”

“芸长老，现在火药库被毁，正应该趁此机会，再次出击，打击朝廷的士气，不然等到朝廷的火药运上来，他们重新启用火器，轰击我们的碉堡，我们不还是被动挨打吗？我唐昱起兵反对朝廷，可不是在这山沟里挨炮轰的，我要打出去，打出川渝，打进中原，打进洛京！我要把那皇帝小儿千刀万剐！”

唐芸眼神一颤，手心里冒出冷汗来，唐昱丝毫没有注意到唐芸看他的眼神变化，继续说道：“召集门内精干弟子，准备第二次袭击。”

“家主！”

“执行命令！”

唐昱斩钉截铁道：“执行命令！”

几个下人抱拳道：“谨遵家主命令。”

唐芸神色急切：“家主，您一定要如此？”

唐昱道：“机不可失！芸长老，你们辛苦了，这便好好歇息一番去吧。剩下的事，不用再操心了。”

唐芸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了唐昱的这个态度，便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拱了下手，从这里退了出去，而后，几大长老被请了上来，唐昱开始安排起作战的任务来。

唐芸回到堡垒中，一旁的女弟子迎她回来，见她面色不对，问道：“芸长老，出什么事了？”

“家主执意要再发动一次对朝廷部队的进攻，他想要主动进攻，他这是在拿鸡蛋去跟石头碰，朝廷的大军有好几万人，我们的人只有几千口，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芸长老，家主他既然决意要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您就莫要再跟他呛火了。咱们烧了火药库，也算出了力，立了功，这事就别跟着掺和了。”

“哎幼，小婉啊，这事我怎么可能不管，咱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朝廷大军的一贯作风就是围而后降者不赦，我都不敢想我们打败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们没有退路，这一仗必须要赢。如果我们输了，只有死路一条，小婉，今天晚上，你就带着十六岁以下的女弟子从后山走吧，远走高飞，远离这一切。”

“芸长老，我们一起起事，现在怎么能临阵退缩呢？”

唐芸语重心长道：“这不是临阵退缩，这是保存我们的一点希望，好好活下去，小婉。”

“芸长老，事情无可挽回了吗？”

“家主这一次触怒了天子，他是个好武的皇帝，不灭了我们，他绝不会罢休，我们要面临规模更大的战争，未来什么样子，不好说。”

唐芸忧心忡忡，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旦失败，此前取得的胜利和优势都会化为乌有，这个生死关头上，可不能赌啊。

经历了上一次夜袭之后，吕越和文俭两人加强了对营地的防御，工事修筑得极为牢固，陷阱密布，营寨四周有不间断的巡逻队十二个时辰来回巡视，做警戒的人员数量多了三倍，整个营寨被武装得像是一个刺猬，令人无从下手。

唐昱带队一千人自唐堡出发，在第二天夜里抵达官军营寨之外，见到营墙之上灯火通明，守卫格外森严，于是放弃了袭营的计划，改为用弩机将装了毒物的瓷罐子投进了营中，一连投了几百个，而后迅速撤离。

这些毒物是唐门研制出来的一种致幻毒粉，名叫缥缈欢，瓷罐子里面有一个点火装置，在撞击时会产生一点火花，引燃里面的毒粉，形成毒烟，人一旦吸入，会陷入幻觉，变得无法自控，而且这种毒粉没有解药，它不会一次把人毒死，而是损伤人的大脑，令人在药性退去后，还是会产生幻觉，以及头痛，头晕，癫痫等症状，这种毒物的目的不是直接杀死敌人，它的作用在于制造混乱，让更多的人分出来去照看中毒者，削弱东齐官军的精力，人力，士气，从而达到使他们丧失斗志的效果。

这个路数不可谓不歹毒，毒烟燃起之后，许多负责警戒的士兵和巡逻的士兵都中了毒，变得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有人狂笑不止，有人痛苦流涕，还有人拿刀胡乱地挥砍，说什么看见小矮人了。

此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东齐又有几百人无法战斗，此时唐昱已经带着队伍返回了金川。

“家主回来了？战果如何？”唐芸急切地问着唐婉，后者说道：“芸长老，看家主的样子，应该是没交手，估计，是发现朝廷营地守卫森严，没法下手，于是回来了。”

“那就好，没强攻就好，哎幼，我提着的心可算能放下了，”唐婉捋着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道：“家主出发前，我就担心他会强攻东齐营寨，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咱们唐门的这些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千万，不能拿去再冒险了。”

不一会儿，来了一名弟子到唐芸这里，行了一礼之后，向唐芸说道：“芸长老，家主请众位长老去主堡议事。”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主堡大厅内，唐昱坐在正中间，对其他人说：“列位，朝廷的军队加强了防御和戒备，他们竟然可以在一天之内迅速建好新一层防御工事，实在是超过了我的预料，现在再想袭营，可以说是难上加难，我决定，在金川的外围，再修筑一圈堡垒，布好陷阱和工事，强弩和片箭都备齐全，做好迎接朝廷军队大举进攻的准备。”

“家主，依老夫之见，咱们应该派人广发英雄帖，召集被朝廷迫害的武林中人，共赴金川会盟，联合起来，一起反对朝廷。现在仅仅靠我们唐门子弟，着实是孤木难支。”

说话的这人名叫唐坤，是个老人，虽然上了年纪，身子骨却甚是硬朗，眼睛里冒精光，脸上肉都是横的，一看就不好惹。他可以说是唐门之中最狠厉的人，在门中无人敢忤逆他，就算是家主唐昱，也得给他三分面子。

唐昱说道：“坤叔，现在武林各门皆已凋敝，灭的灭，亡的亡，还有哪支势力可以让我们拉拢呢？”

“家主，你忘了，蜀山和峨嵋山。”

“蜀山和峨嵋？他们不是早已经遵从新政，各自关闭山门，散去门徒，就连蜀山的掌门，现在都跑去朝廷当兵了，峨嵋的那位师太，现在带着峨嵋弟子更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军，早就归顺了，指望他们？不可能，不可能。”

“还有一个，那就是，天香谷。”

“天香？噢，我想起来了，新政颁布之后，天香派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没人知道下落，怎么，坤叔，您有线索？”

“其实，天香的掌门，跟老头子我还有点过梦的交情，她之前写信给我，说她带着天香门人，迁到了南中之地，若是有需要她们的地方，可以提供援助。”

“您打住您打住，坤叔，什么叫过梦的交情啊？”

“那应该是？”

“过命的交情。”

“我跟她过什么命啊。”

“那就光过梦啊？您老是不是暗恋天香谷主啊？”

“住嘴！”

“不说了，不说了，您老既然有门路，那就请吧。”

唐坤捋须慢悠悠说道：“好啊，老夫这便修书一封，送往南中，那天香与朝廷亦有冤仇，定会出手相助。”

“天香跟朝廷，还有大仇？”

唐坤说道：“当年，鱼璇玑这个妖女成为东齐丞相，她给高皝出的主意，就是收回各大门派占据的土地，让依附于各武林门派的荫户离开我们的管辖，从此不再服务于我们，所有的税收，都重新被朝廷掌控，这样一来，各大门派的财路就断了，同时又颁布了各种律法，限制游侠，对于不遵从的，便大开杀戒，那一年，整个武林都被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里，朝廷的鹰犬们，把武林众人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天香谷本来并非是那种压榨平民搞土地兼并的门派，也被波及，误杀了许多天香弟子，尸体还被悬掉在城门上，于是，天香掌门她就记恨上了朝廷·，一直想要出这口恶气。”

“竟然还有这种事，我们都不知道，坤叔，您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害，我不是说了嘛，我跟天香掌门有交情，这些都是她写信告诉我的，她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委屈与愤恨，我甚至看见她有些字被水晕开了，那，应该是她的泪，她是一边哭，一边写的。”

一旁的人攥拳头道：“朝廷现在实在是太狠了，一言不合就大搞屠杀，自从这鱼璇玑称为丞相后，皇帝他大肆任用千鹤出身的玉涟心，这个女魔头东征西讨，杀人无算，单单是攻一个新罗，就杀人百万，前不久有消息传来，说新罗再度反叛，玉涟心率千鹤军再入新罗，一路烧杀抢掠，将新罗彻底抹除了。”

“彻底抹除？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新罗这个国家了，也再也没有新罗人了，她，把新罗这片土地上的人，全都杀干净了，杀得干干净净。”

“新罗虽然是小国，可也有着几百万人，她，全杀了吗？妇女和小孩也都给杀了？”

“玉涟心攻打北境八部时，也是这样对待八部之民的，当时草原上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没有车轮高的孩子不杀，妇女不杀，玉涟心不讲这个规矩，把所有的孩子，全都杀干净了，一个不留，八部绝后了。”

“没人性，她实在没有人性！这就是一个魔鬼，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魔鬼！”

“如果，朝廷派玉涟心来接替吕越和文俭，我实在不敢想象，咱们唐门会遭遇什么。”

唐昱眼睛转了转，脑中灵光一闪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便不能让朝廷把玉涟心换过来，如果留着吕越在这边，我们还能高枕无忧，咱们千万不能让皇帝把吕越给撤了。”

“现在吕越连连进攻失败，我看，皇帝换他下去已经是迟早的事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施舍给他一场小胜利好了，传我的命令，明天天亮之时，派一队人去挑衅吕越军，诱使他率军追击，然后，引他来到金川外的碉堡处，把这碉堡让给他，碉堡里的人，提前撤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