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海带着陈庆风来到平安分局，找刘进涛。

这段日子，上海军管会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宣布解散，军管干部一部分回归部队，一部分在上海就地转业。卡迪汽车销售公司也转型成了交通器材销售公司。周仁海脱下军装，成为了新公司的党委书记，陈庆风则如愿地担任了经理。

刘进涛握着周仁海的手说：“哎呀，老周啊，现在应该叫你周书记了。祝贺祝贺。”

周仁海说：“祝贺啥啊？我还舍不得部队呢。这不是革命工作需要嘛。你们公安局要人，我马上来。”

刘进涛哈哈笑着说：“我羡慕你都来不及。你还羡慕我？”两人相互调侃了一番。刘进涛说：“两位有何贵干啊？是不是为王立志的事情？”

周仁海说：“还不是为他？公司改制，老陈天天在我们面前念叨这个王立志，也不知道他的桉子怎么样了，公司同事也在打听他的情况。”

陈庆风堆着笑脸：“刘队长，本来王立志根据他的专长，准备分配到汽车制造厂的，那里要人啊。这不，出了这个事情，我们也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事。还能不能继续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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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涛说：“大家都是熟人。但是我们也有纪律。老周你应该知道，不能随便打听桉情啊。王立志的事情，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也严重，关键看他自己的态度。他现在还有一些情况没搞清楚。所以我不能给你们答复。这方面希望两位理解。”

陈庆风忙道：“刘队长，可否告知王立志究竟是什么问题？会是国民党潜伏特务吗？我敢担保他不是。”

刘进涛望着陈庆风说：“老陈，我说话你听不懂啊？”

和周仁海对视一眼，陈庆风讪笑道：“刘队长，家属只能送东西，不能见着人。那我们能不能看看他？”刘进涛想了想说：“行。跟我来吧。”

拘留室，隔着铁栏。

王立志缓缓走了出来，看见了周仁海和陈庆风。点了点头。

看见王立志精神还好，没有像遭过罪的样子，周仁海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老王，我和老陈，代表公司来看看你。公司改制完成了，卡迪公司改成了交通器材销售公司，我也脱下军装和大家一起工作了。你要尽量配合公安局的同志，争取把问题搞清楚，早日出来参加工作。本来没这趟事，你都分配去汽车制造厂了，为新中国造我们自己的汽车，多光荣的事情。”

王立志嘴角抽动了一下，微笑着点点头说：“谢谢。我知道了。”

王立志冲着陈庆风笑笑：“老陈，我没事，很好。”

陈庆风点点头：“立志，辛苦了。”话一出口，又觉得有点不妥。顿了顿说：“立志，有些事情不要硬扛着，配合公安同志把情况说清楚吧。彩芹的肚子有孩子了，一山老在念叨着要爸爸。别硬撑了。我们料定你这种人也没什么大事，和公安局的同志讲清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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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风说话语气虽然平和，但是王立志已经知道他的心意，心道，桥本这家伙恐怕要怂了，心里一阵叹息。远处刘进涛在一边有意无意地看着这边，王立志知道他在悄悄地观察自己，不急不缓地道：“我知道。我本来就没什么问题。是公安局的同志搞错了。事情总会有结果的，不要担心。周代表，还有陈经理，希望你们能力所能及照顾我的家人，这些事情不要连累他们就好。”

周仁海和陈庆风转头看了一眼刘进涛。刘进涛被气了个半死，脸上兀自面无表情。心道：这个死硬份子真是头撞南墙不拐弯。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肯吐露，在一大堆物证面前胡说八道，还说老子搞错了，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刘进涛地道：“王立志，我们有政策，肯定不会为难你的家人。我倒是希望你自己多替他们考虑。”

王立志冷冷地道：“我累了，想休息。”

回到拘留室的房间。王立志背靠墙壁静静地想着：桥本流露出的意思是让自己坦白那房子的事情，看来，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顶不住了，不惜暴露自己。但是桥本哪里知道自己的苦衷，事情可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周仁海那番话，着实对自己有杀伤力。想到彩芹和一山，王立志心头一阵难受，长长地叹了口气。

往下怎么对付刘进涛的死缠烂打，这是个难题。就这么撑下去，会发生什么呢？王立志觉得自己有些迷惘了……

刑警队办公室内。

电话响了，刘进涛接了电话，是蒋其光打来的。

蒋其光在电话里声音很听得出很高兴：“进涛，那个沉化龙找到了。94集团军43师的少将副师长。这家伙后来调去新五军，在辽沉战役被我军俘虏了。现在人在沉阳的抚顺战犯管理所。你们马上派人带上王立志的相关资料去趟抚顺。我建议啊，你或者云生亲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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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涛一阵兴奋。心里暗暗发狠，王立志啊王立志，我看你嚣张到几时？刘进涛从办公桌站起来喊：“老乔!老乔……”

王立志家里。

陈庆风站在空荡荡客厅里，心情沉重。彩芹给他倒了杯水：“庆风哥，喝水。”

陈庆风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彩芹，这些钱先拿着用，需要用钱就找我。”

彩芹双手连忙挡住：“庆风哥，家里还有钱。用不着。真的。”陈庆风说；“家里的金条和大洋不都被没收了吗？”

彩芹说：“被没收的都是吉田家的钱。”陈庆风哦了一声：“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彩芹忍住眼泪道：“就是不知道立志哥什么时候回家。”

陈庆风叹口气，坐在沙发上开始抽烟。彩芹看着他说：“庆云哥，别想太多了，你们之前的法子最好别用了，现在社会不同了。”

陈庆风说：“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他们问了你什么吗？”

彩芹说：“问了我好多，我都答不上来。立志哥也交代了我什么都不要说的。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陈庆风说：“他们问了你那枪怎么来的吗？”彩芹说：“问了，我说不知道。那密室我都从来没进去过。我都不敢去开那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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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他们有来吗？”

“嗯……这两天有来，问沉化龙我认识不认识。就是立志哥教我的，那幅字上写的那个沉副师长。我说我不认识，我确实也是不认识啊。”

“噢……”陈庆风歪着大脑袋想了想，暗叫一声不妙。

陈庆风琢磨，之所以警方扣住王立志不放，听刘进涛说是有问题没交代清楚，毫无疑问就是那些武器和那件军装了。还有，警方最大的疑点应该是王立志如何保住了这套房子。如果这些事情解释得通，王立志算起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当年他们联手对付的都是国民党，和解放军方面没有一点冤仇。退一万步来讲，最多房子没收、吉田家的财物没收，那又怎么样？一家人以后的生活保障还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看来，王立志硬撑到今天，应该是为了保护他这个日本特务啊！陈庆风心里一热，眼圈红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让王家付出那么大的牺牲，那自己还算个什么人？一念及此，陈庆风打定了主意。

陈庆风站起来，对彩芹说：“彩芹，这些钱你先收下。就算是我这个伯伯给未出世的孩子一点心意。你放心，立志会没事的。”说完，把钱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出了门。

乔云生带着一个刑警去了抚顺，刘进涛这几天在办公室等得心焦，只想着乔云生带回新的证据，好好再和那个死硬份子较量一番。

这天，办公室敲门的声音响起。刘进涛喊了声：“进来。”陈庆风顶着个大脑袋闪了进来。刘进涛没有注意，陈庆风的头发又抹了发油，中山装又变回了漂亮的三件头西装，显得十分精干。

刘进涛打了个哈哈：“哪阵风把老陈刮来了？今天打扮得像个新郎官似的。”

陈庆风这一回没有以往那样那样嬉皮笑脸，他勉强笑笑：“刘队长，今天特意拜访，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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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涛摇摇头：“唉，是不是又是为了王立志的事情？”

陈庆风吸了口气说：“是。就是为他而来。”

刘进涛对陈庆风有好感，感觉这人好打交道。特别是陈庆风帮刑警队那台威利斯整个来了个大翻新，发动机做了大修，更换了水箱，矫正了悬架，配了备胎。整个漆面也来了个修补，那台威利斯现在外观光鲜，开起来像只小马一样跑得欢，可羡煞一些兄弟单位的同事了。

看到陈庆风略带紧张的样子，刘进涛拍了拍他肩膀：“老陈，我知道王立志人不坏，群众口碑很好，也是你的老部下，入职公司还是你做的保。你们之间有感情。可是你知道吗？”刘进涛双眼盯着陈庆风。

陈庆风被盯得毛发，问道：“知道什么？”

根据居住监视的警察回报，刘进涛知道陈庆风去过王家，估计他多少了解一些情况，比如说，从王家搜出了武器。于是直接问道：“你知道王立志是什么人吗？”

陈庆风说：“王立志会是什么人？难道是国民党特务？这是不可能的刘队长，我个人……”陈庆风话才说了半截，就被刘进涛一个手势打住了。

刘进涛说：“他的背景很复杂，或许他的真名都不叫王立志。老陈，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再说，我就违规了。”

陈庆风呆了一呆。他今天来本是下了决心，家里都交代好了。想彻底向刘进涛摊牌，准备把自己送进去了结了这个陈年旧账。但是听刘进涛话里的意思，难道王立志还有别的事情？王立志究竟是什么人？想起王立志的不愿意提及的往事，陈庆风也不禁感到一阵迷惑，把早先一大串想好的话统统都咽回了肚里。

看到陈庆风一脸茫然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刘进涛说：“老陈，这个事情你不要再操心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就目前这种情况，王立志不可能被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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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风半晌回过神，脸上又习惯性地堆出笑脸：“哎呀，想不到事情这么复杂。刘队长，抱歉，我不应该打听这么多。”

刘进涛哈哈一笑：“不过，你今天也不算白来，我们刑警队刚好又搞了一台美国吉普，问题虽然不少，但勉强还能开，我带你去看看，能不能修一下……”说完，搂着陈庆风的肩膀就往外走。

陈庆风只得讪讪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