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望着屏幕发呆，乐毅下线了。高兴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整个房间烟雾缭绕，电脑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只有鼠标垫上有一块地方磨得发亮。床上原本铺着的席子被卷在了一边，一床凌乱的被子，没有套被套，像花卷一样扭成一团堆在床尾，沙发上胡乱地扔着几件干净的衣服。

屏幕上不断有人发来竞技邀请，高兴都不理会。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包烟抽完了，高兴突然动了一下身体，伸手去关邀请框，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高兴一下一下麻木地点着，足足点了两三分钟才关完。

高兴关了游戏，打开一部下载好的日本动作片。高兴拿了一包新的烟，绕一圈抽掉安全线，取了一根点上。屏幕上的女主角正对着镜头搔首弄姿，高兴漠然地看着她。男主角上场了，他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高兴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接着他又脱掉了自己的裤子，高兴硬了。

这时手机响了，曲目是Coldplay的Yellow，高兴关了视频，接起了电话，“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高兴，出事儿了。”乐毅跟他同时开口。

“哥，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老周死了。”乐毅说，“凶器上有我指纹。”

“你说什么！”高兴猛地站起来，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手抓了一把椅子，还是没站稳，和椅子一起摔在了地上。乐毅听到电话那头“哐当”一声响，他喊了两声，“高兴？高兴？”

“哥，你在哪儿？”高兴半躺在地上问。

“在中心派出所，你方便的话来帮我做个不在场证明。”

乐毅挂了电话，江未来对他说，“只是间接证据而已，又是孤证，本来不至于这么隆重。”

“先排除我的嫌疑，案件的侦查工作也好往下走。不然你得回避，老秦也是。”乐毅说。

两个小时以前，技术科的痕迹检验员把凶器上采集到的指纹去库里滚一遍，有前科人员的库很快过完了，一无所获，他就去忙别的事了。秦以沫路过时，正好看到显示配对成功了，他惊得手都在颤抖，因为这是内部人员库，而屏幕上显示的是乐毅的名字。他又仔细确认了两遍，他的第一反应是想打电话问一问乐毅，但这违反操作流程，他正在犹豫，江未来正好来问结果，他把报告给他看了，两人都睁大眼睛互相对视着，江未来先摇了摇头，“不不不，不会的，他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秦以沫也跟着恢复了理智，说着，“只是凶器上有指纹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先把他找来问问吧。”江未来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以什么身份呢？”秦以沫问。

江未来“啧”了一声，快步踱来踱去，有些为难。半晌他突然立定，“协助调查吧，现场勘查人员可能也会不小心在证据上留下指纹。”

江未来给乐毅打电话的时候，告诉他老周死了，让他来派出所协助调查，提供一下自己当晚的行程，以及……在案发现场碰没碰过东西。最后这一句是多余的话，乐毅立刻听出来了，肯定是关键证物上有自己的指纹。当晚所有的事情飞快地过了他的脑子，他挂了电话，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侯问室里，乐毅面前坐着两个民警。先是一些常规问题，乐毅都一一作答，接着是和案情相关的问题。

“1月5号星期四晚上10点到12点之间，你在哪里？”

“在家里睡觉。”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有，小区保安可以证明。你们还可以调阅沿街的摄像头影像资料，我当晚9点左右步行到家，然后再也没有出去过。”

“你认识老周吗？”

“认识。老周是我们的线人，我和他接触过几次。”

“案发当晚见过吗？”

“见过，在童话酒吧，他约了我同事高兴跟他见面，我是陪他去的。”

“最后离开是什么时候？”

“大概8点左右。和高兴一起离开的。”

“谁可以证明？”

“酒吧老板娘，芳姐。不过我用的是张小东的名字。”

“为什么要用假名？”

“我是情报人员，有时需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乐毅直视问话民警的眼睛，“你听好，我没有杀老周的动机和理由。”

“你怎么解释凶器上有你的指纹？”

“凶器是什么？给我看一下。”乐毅双手搁在桌子上，仰起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夹。

问话的民警打开了文件夹递给了他。

乐毅拿出照片，是一把宽柄水果刀，款式很普通，刀身连接处有些污渍，看上去很旧了，刀柄上画了四个圈，标示了四处指纹。乐毅仔细看完后把文件夹递回给民警。

“首先，我的惯用手是右手，凶器上留有的是我左手手指的指纹，我没理由杀人时突然换不常用的左手。其次……”乐毅说到这里，突然伸出左手，握空心拳，做了个撸管的手势，还上下动了几下。民警很诧异地看着他。

“按照图上标示的指纹位置，我当时就是用这个姿势握刀的。”乐毅不屑地说道，“你觉得这个姿势握得住刀、杀得了人吗？”

两个民警面面相觑。

“最后，一把旧的水果刀，上面有且只有四枚指纹，这不合常理。”乐毅目光如利刃，冷静地看着面前的民警，“所以很明显我是被人陷害的，凶器上的指纹，是犯罪嫌疑人从他的打火机上提取的，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会是我左手的指纹，因为当时我的右手拿着烟。我建议你们找一个叫晏清的人来问一下，他有重大嫌疑，案发当晚他也在童话酒吧。”

“好的，感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会去查实。”

“我可以走了么？”

“稍等一下，还有些文书流程。”

高兴赶到的时候，乐毅已经签完了笔录，正在走廊里和江未来说话，他看到高兴，很嫌弃地说了一句，“这位英雄，你是刚从火灾现场赶过来吗？”

高兴知道他在说自己抽烟抽得一身味儿，看到乐毅还有心情打趣，高兴定心了一些，“情况怎么样？”

“这手脚做的，漏洞百出，浪费我时间。”乐毅从外套兜里掏出了烟盒，胡乱抽出一根，一边点一边往门外走去。高兴也跟了上去，乐毅深吸了一口烟，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老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的眼神迷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高兴。

“老周只是个外围的线人，情报价值很有限。那天他提供的线索也没有太核心的东西。只是老周这一死，我们这一整条线算是全废了。说起来，到底是谁陷害你啊？”

“晏清。”乐毅像在赶时间似的抽着烟，不耐烦地朝走廊里张望。

“晏清？”高兴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大脑显然已经处于省电模式，“晏清……晏清？！”高兴的主板被突入的进程一刺激，整个头都麻了一下，“坏了！”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怎么了？”乐毅转身对着他。

高兴拔腿就想往六院跑，刚要迈腿又想到最后的那一幕……乐毅只看到高兴的右腿剧烈抽搐了一下，然后他低着头，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高兴，说话！”乐毅声音不大，但语气很强硬。

高兴抬起头来，脸色煞白，他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乐毅，“老周是周四晚上被人杀的对不对？”

“没错。”

“晏清那天晚上和左唯在一起。”

乐毅懵了。几秒后传输信号才恢复了，他说，“这就是你刚才电话里想跟我说的事儿？”

高兴没吭声，点了点头。乐毅下意识伸出手想用肢体语言安慰他，派出所大门口人来人往的，想想也不合适，他的手隔空停在在肩头上，高兴隔着羽绒服感受到了他掌心里的热力，他攥紧的拳头松开了，血液开始往大脑回传，他定了定神，喃喃地说，“对了，他身上的纹身……”

“纹身？什么样的？”乐毅问。

“纹在那里，不痛么……”高兴自言自语。

高兴那天在左唯家里看到晏清时，他没有穿衣服，背对着高兴，背上有一大片纹身，图案是一根枯木上盘着一条青龙的尾巴，随着他转过身来，高兴看到那条龙从侧腰处一直延伸到他双腿之间，他的下身纹着龙头的图案。高兴相当震惊，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独特的纹身。他跟乐毅形容了一下，乐毅的脸色瞬间变了，“难道他是青龙？”

“青龙？青龙不是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吗？”高兴很疑惑地说。

玄武退出四方会的当晚，青龙许是心情不畅，喝多了酒，在会所门口跟个拾荒的起了争执，被那人给捅死了。

“我等下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身上也有同样类型的纹身。”乐毅说，“还有，左唯的事你先不要提，就证明我在案发之前离……。”乐毅说着，余光突然瞄到了身后的江未来。高兴觉察到他神情有一丝异样，他猛地一回头，正对上江未来那对瘆人的大小眼，“操，吓我一跳！你走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江未来憨憨一笑，“不好意思，职业病，改不了了”。